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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6/5 15: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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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音乐中的庄学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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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本文无关现代哲学与*治,是一篇题外话,原本是去年的一篇课程小论文,粗浅地分析了吴青峰歌曲词作对《庄子》的引用,还存在不少知识上的误读和漏洞。现将格式及内容稍作调整,在这里分享,也算是自己留作纪念。

现代流行音乐因其广泛的受众,而成为重要的文化产品,流行音乐的内容和思想亦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本文试图分析《男孩庄周》《各站停靠》两首流行歌曲对《庄子》的化用和思想继承,主要聚焦歌曲词作方式与意旨解读,体现流行音乐对中国古代哲学现代再创作的可能性。

《男孩庄周》歌词

他到来落在泥淖里头的小孩

怀抱宇宙命运脱了胎

依傍日月尘埃眼睁开

还不需要去明白

是与不是然与不然

他身旁长满水仙青苔的湖畔

隐约觉得有点怪

一时想不太起来

还没什么立场还没语言好讲

蚊子负高山浅井蹲青蛙

抟扶摇而直上骑日月去云端

这天地之大在秋毫之下

本来就该这样

不要什么立场有话都好商量

莫鉴于流水那让人摧毁

游于玄水之上注定沙丘之下

浑沌的罔两不凿七窍吧

醒著也像梦呀

他到来仿佛乘光而来的小孩

未来不去期待地期待

往日不求回来地回来

当你徐来想起来

与花相视笑起来

《各站停靠》歌词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

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庄子齐物论》

春立下分际的标竿时,我作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竟然变成了人,走到草原上,

看着自己飞来飞去。

雨水沾湿了翅膀,却让花香更清明;

谷雨虽然寒冷,却让鲜艳的颜色更磅礴。

当我还是蝴蝶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如此地快乐。

我遇过这丛花吗?或是这花的诞生是因为我?

我能再遇到他吗?还是我从未盛开过?

不过,我知道那花从此印记成我的纹路

法语(「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回来寻找它自己。」)

那个隐居的女人,她的朋友说。

当我梦为人的时候,我才发觉这被忽略的快乐。

寻找前世的蝴蝶,在梦的触须中成了人;

身体形式是生命的各站停靠。

懂得太多的人,被心眼绊倒,在计较间迷走打转

而那不怕貘、不懂生死的翅膀,正飞舞在最美的风景间

我期待梦醒的时候,要做一只顺应快乐的蝴蝶。

Elleadit:"m"(她说/m/

Elleadit:"n"她说/n/

Elleadit:"m"她说/m/

Ensuite,elleadit:"pok"然后,她说/pok/

(「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回来寻找它自己。」)

Alafin,elleadit:"ch"最后,她说/ch/)

一.歌曲的具体化用内容

流行音乐是当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流行音乐不乏词曲立意皆好的作品,其中一部分作品对《庄子》有基于化用手法的再创作,也有对庄子哲学思想的继承。例如吴青峰的歌曲《男孩庄周》和苏打绿乐团的歌曲《各站停靠》,前者通过虚构一个初生的孩童形象(或说是庄周本人),以大量的化用和典故拟合《庄子》世界观下的得道体道者情态,间接表达一种与庄子哲学思想相契合的、提倡现代人精神追求的思想立意;后者建立在“庄周梦蝶”之上,交织运用人与蝴蝶的视角,进行现代诗式的、意识流风格的歌词创作,结合念白和旋律交叉的作曲方式,形成一首直接歌颂庄周梦蝶的歌曲。

歌曲《男孩庄周》的词作含有大量对《庄子》的借用、化用。“落在泥淖里的小孩”化用《秋水》中“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随后的二三句化用《齐物论》的“奚旁日月,挟宇宙”,描写男孩的由来和苏醒。“是与不是,然与不然”是歌中的男孩所不明白的事情,此处呼应《齐物论》中“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和“无物不然,无物不可”等论述是非之辩的段落。“蚊子负高山,浅井蹲青蛙”分别化用《应帝王》中“其于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和《齐物论》中“井蛙不可语于海者”两句。“抟扶摇而上,骑日月去云端”分别对应《逍遥游》中“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和《齐物论》中“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两句。“这天地之大,在秋毫之下”则显然是《齐物论》中“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的直接化用。“莫鉴于流水”出自《德充符》中孔子的话:“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一句。其后,“游于玄水之上,注定沙丘之下”则出自《知北游》的开篇“知北游于玄水之上,登隐弅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浑沌的罔两,不凿七窍吧”化用两处,其一是《应帝王》里“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的故事,其二是《齐物论》中的罔两与景之对话。而“乘光而来的小孩”一句,似是建立在《天地》里“上神乘光”的基础之上。歌曲终末的“未来不去期待地期待,往日不求回来地回来”,与《人间世》里的“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歌曲《各站停靠》以直接引用的方式,更加直接地把《庄子》与流行音乐连结起来,歌曲开头便是将《齐物论》中庄周梦蝶的原文,进行谱曲并演唱。这一部分之后的歌曲内容并不如《男孩庄周》一样一直紧密与《庄子》文本相连,而是深入情境,交融蝴蝶和人的视角,表里呼应齐物思想,进行灵动的诗化文本创作。

两首歌曲的词作风格差异较大。《男孩庄周》通过列锦式的编排,堆叠大量出自《庄子》的事物和寓言,营造符合庄子哲学世界观的意境。歌词文本和《庄子》文本通过直接的语词互通,给读者带来强烈的熟悉感、代入感。另一方面,词作淡化了主人公与社会、客体的交互,注重刻画男孩本身的心理状态和游历过程,男孩主体之外的环境,则通过借助对《庄子》寓言的借用来补缀:如泥淖、蚊子和井蛙。这样的手法表明歌曲无意于现实主义的思路,而是在近乎幻想的庄子世界观里发生。这样的笔墨分配,也为歌曲传达其主旨作了铺垫。值得一提的是,《男孩庄周》之所以多次提及“水仙青苔/花”的意象,缘于歌手制作专辑时的创作思路,即“男孩”是由古希腊神话中迷恋自己美貌而溺死的纳西索斯。纳西索斯(Narcissus)是希腊神话中最俊美的男子人物。他爱上自己的影子,最终变成水仙花。有一天纳西索斯在水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然而却不知那就是他本人,爱慕不已、难以自拔,终于有一天他赴水求欢溺水死亡。众神出于同情,让他死后化为水仙花。

转世而来,因此与水仙建立了深刻的意象关联,这也是为什么男孩会“隐约觉得有点怪,一时想不太起来”。西方神话与中国古代哲学的交互,通过这一设计得以碰撞交融。

《男孩庄周》的语言风格与”男孩“的天真无邪相映衬。除去化用、引用,歌词通俗易懂,用语简单直白,“呀”“嘿”等语气词穿插其中,使得整体的词作有童趣之感,而这与《各站停靠》的词作风格相差较大。有台湾现代诗人夏宇的参与创作(法语部分引自夏宇诗歌《被动》),《各站停靠》词作略有现代诗歌的晦涩,但也将现代诗语言之浪漫色彩发挥出来,建立在庄周梦蝶这一同样浪漫经典的典故之上,有一种唯美主义的语言倾向。此外,歌词引用了张爱玲《流言》中的“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一朵花的**,回来寻找它自己”,与歌曲主旨所说的”身体形式是生命的各站停靠“深刻契合,也与庄子哲学中的生死观念、齐物观念相吻合。

二.歌曲内涵与庄子哲学的呼应

有观点认为,《庄子》中有三类得道体道者:第一种是能够“无待”而逍遥者,即绝对的逍遥者;第二种是浑沌无知者(例如南郭子綦、伯昏无人等);第三种则是“寓道于技”者(《养生主》之庖丁、《达生》之梓庆、佝偻丈人等)。本文认为《男孩庄周》所写男孩形象,即是第二类得道体道者——浑沌无知者。歌词中,“还不需要去明白/是与不是,然与不然”“还没什么立场/还没语言好讲”“不要什么立场/还没语言好讲”对这种“浑沌无知”的状态,可谓有直接的暗示。这里的“无知”之所以在庄子哲学中是得道体道者的特征,与世俗认知中的“无知”大相径庭。一方面,庄子哲学重要的组成部分——不可知论,强调了真知真理是人所无法了解的,“道”的不可知,证明了客观事物根本上的不可知,“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描述了这种虚假的“知”的状态,实际是很危险的;另一方面,“无论是”大知“还是”小知“,无论是掌握知识的上层智识阶级还是略有小聪明的人,都在庄子的时代性眼光审视下是无益于社会发展的,是祸乱人心的,这种情况下,“浑沌无知者”符合无为而治的主张,是超脱世俗辩争、逍遥自在者应该有的超然姿态。“还没什么立场”,就不会有攻辩不休的状态;“还没语言好讲”,就不会有言说的帐幔与谬误,方能接近“说不可说”的道的境地。对于“立场”和“语言”之弊的忧虑,在庄子的时代不难理解。“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孟子?离娄上》)的年月,战争自尚有规矩礼制的贵族战争,逐渐转变为野蛮残酷的厮杀,对于这种社会现状的批判,离不开对诸子异说的本质问题,即语言,进行犀利的批判。放到现代文化里,词作者选择歌颂一个无知的男孩形象,与信息时代下纷乱的群体意见、社会声音不无关系,也和作为公众人物的明星所处舆论中心的心理状态不无关系。面对”饭圈文化“盛行、意识形态纷争四起、国际局势动荡的状况,提倡一种对纷乱信息淡然处之、不被卷入舆论漩涡的“局外人”姿态,是歌曲对庄子哲学化用的同时,与时代息息相关的呼应。

在多处细节可以看出,《男孩庄周》对庄子哲学的化用,并不仅仅是流于字面,而是在形式、结构和内涵上都做到了较深入的理解。歌词的情节很简单,即男孩的出生、游历所见,再回到水仙花前。男孩自由自在地游于天地之间,“这天地之大,在秋毫之下”是对齐物思想的贯彻,《齐物论》原文:“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直译过来为“如果天下莫大于秋天大雁的豪毛之末,则泰山因而为小;如果短命的婴儿为长寿,则千年之寿的彭祖亦为夭折”,句子本身是简单的,但难以理解其逻辑。学界对本句理解的探讨亦众说纷纭,今人有观点是:

我认为,《庄子》此处着重提出的是“视域”问题。“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是从空间视域来说的,意思即,如果一种微生物,它们生活在一个空间只有“秋豪之末”大小的微观世界中,所有的事物包括“泰山”,当然都是小的。人之所以以泰山为大,以秋豪之末为小,那是以人的“视域”来衡量的。而“莫大于秋豪之末”是与人类不同的另一些物类的空间世界,它们的视域与人类的视域具有不可比性。《庄子》的极为可贵之处在于,它意在打破人们习以为常以人类自身的视域观照世界的观念,进入人类之外的其他物类观照世界的视域。

通过这样的解释,我们得知解释这种令人费解的大小/长短的关系逆转,是建立在视域与视域的融合上的,微生物的视域与常人的视域,再与庞大的生物的视域融为一体,就得到了齐物思想中的奇特的、颠倒过来的相对认知。有观点认为:庄子的道,可以理解为“超越一切视角的视角”,或“无视角的视角”。换言之,“道”就是整体视域。这一说法更加彻底。总结上述认知的关键,即“万物自为一体”,解读齐物思想,就要带着齐物观念出发,而这一思想过程在《男孩庄周》中是“本来/就该这样”的状态,是男孩这一人物不需要经历人生途中的漫长修行体悟,便已生发这样的觉悟,再次佐证了歌曲主人公得道体道者的身份。再结合这一段歌词中蚊子、井蛙、日月等事物,它们共同构成了这首流行歌曲中重要的齐物思想核心,一种无争无斗、愉快童真、逍遥自在的情态,跃然纸上。

在副歌部分的第二段,歌词再次强调了“不要什么立场”“有话都好商量”的立意,这一方面是词人的内心写照,也巧合地与庄子推崇的“不言之言,不言之辩”相互呼应。“莫鉴于流水,那让人摧毁”一句,较为直接地表达歌曲的态度。《德充符》原文为,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唯止能止众止。”这是老庄之徳与孔孟之徳的差异化思想。庄子哲学观下的得道状态,非一般人所能及:“没有圣人之才和圣人之道的人根本无法通过修炼成为得道者。而“德充”的境界则是人人可及的,庄子用早年“不知务而轻用吾身”遭受刖刑的三个人为例来告诉我们,只要努力修行,人人可以达到“德充符”的境界。”此句作为全曲唯一一处向听者“提出建议”的地方,其蕴含却也恰好是世俗之人通过修行可达成的境界,体现出现实与哲学的实践分野,这一巧合能够表现出词人在歌曲创作过程中的考究之处,逻辑严密,化用得当,并非是流于表面之笔。

《男孩庄周》在副歌部分是两段重复的旋律,而两段副歌的第一句歌词都是对男孩不具备立场和语言的状态的描述,足见这一“不言之言,不言之辩”在歌曲立意上的重要性。而第二段副歌的“游于玄水之上,注定沙丘之下”出自《知北游》,属于《外篇》中的一篇,篇名即是开头的三个字。文章一开始就以知向北方游历的故事来说明“道”的无形而不可求,是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作为得道体道者,男孩自初生便重复自身之“还没”“不要”等对于语言和立场的排斥,这是体道者的正确的生命态度,即使认知还未成熟,但已天然进入这种无争无言的状态。从《庄子》全书来看,《知北游》是对《齐物论》的哲学补充亦是异曲同工之妙处,放在歌曲中亦有《知北游》文本对《齐物论》文本的补证作用,使得歌曲意涵更加坚定。

“浑沌”原文为“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徳,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这则寓言旨在告诫人们如果对待万事万物,凡是异于自身的,都抱持一种恒定的、统一的态度和做法,弊端和危害是很大的。而“罔两”是比影子还微弱的/影子之外的阴翳,罔两与影子的对话是《庄子》对小知和大知者的双重批判。“影子回答罔两之问,大意为:我有所依赖而存在,而我所依赖之物也有所依赖。只有造物者本身是无所依赖的。如何知道所以然?如何知道所以不然?阴翳嘲笑影子,然而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把浑沌和罔两并置一句,其逻辑/所指关联并不紧密,词作者这种安排的动机,可能更基于“浑沌”和“罔两”在形态、修辞上的贴切性:“浑沌”之模糊不清,“罔两”之稀薄影动,二者形貌相近。这样写,在修辞上是一种灵活的搭配,有效增加了歌词的文学性;也对歌曲的思想表达节省下笔墨,用字不多却内涵丰富。“不凿七窍吧”一句,放在流行歌曲的载体中,更凸显其与时代共鸣的意义。追求多元文化的今天,个性化的生命表达是主体自由的选择,“不凿七窍”也成为这种多元文化背景下对这种自由的体认与呼吁。

歌曲进入情节的尾声,“未来不去期待地期待,往日不求回来地回来”补缀了歌曲与庄子哲学一脉相承的时间观,从线性到环形,以庄子的相对主义认识观念,我们可以理解这种没有“成心”,去掉执念后的人生态度,过去、现在、未来,都通过视域的融合而融为一体,体现男孩无所凭依的逍遥状态。歌曲回到与希腊神话——水仙花这一线索,在男孩找回记忆,与花相视一笑后结束。总体观之,《男孩庄周》通过一个闭环的“麦高芬”(花)进行叙事,在语言风格、化用引用都做到了表里自洽,并且与现代文化社会具有着诸多交互之处,能够看出创作者鲜明的情感态度,即:不争辩,无立场,无用无心,尊重多元,顺应自然。这与庄子提倡的处世之道非常符合。

前文提到视域融合是庄子哲学中“道”的本质之一,这一观点转变为文学手法,在《各站停靠》中得到体现。创作时间远远早于《男孩庄周》的《各站停靠》,把庄周梦蝶的重要内核“究竟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搬到现代诗/歌词的语言载体里,以草原的美丽景色为背景,对这个经典典故进行了再创作。这首歌曲开头直接将《齐物论》原文节选出来,谱曲演唱,随即变成了蝴蝶的视角,“春立下分际的标竿时,我作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竟然变成了人/走到草原上,看着自己飞来飞去”,以“庄周本是蝴蝶”为前提。“当我还是蝴蝶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如此地快乐”,醒时的现世体验并没有让蝴蝶认识到自己的怡然自得,而是在梦中变成人,回过头审视草原蝴蝶,才真正发觉自己的情感体验。这一过程与拉康精神分析学派的凝视理论有相通之处。其中,萨特的理论贡献可以解释庄周梦蝶之“快乐”的意义:“正是他人的凝视使主体获得了自我意识”,“在拉康看来,情况恰好相反,凝视的介入不是消灭了主体,而是使主体在欲望的功能中维持自己的存在”。这一结构换用到庄周梦蝶上,就是主体(蝴蝶)通过梦的途径,进入一个凝视场景——幻化而来的他者(人)凝视着主体(蝴蝶),使得主体意识到主体的存在,使得主体欲望的功能得以完整,使得主体的快乐得以完成。

如果进一步深入,拉康亦有言,这个看似对称的过程是幻觉,当庄子醒来时,他可以对自己说,他是庄子,只是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但在梦中,当他是蝴蝶的时候,他不能问自己:一旦醒来,一旦他觉得自己是庄子时,他还是不是那只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子的蝴蝶。这一问题,这个辩证的裂口,只有当我们醒着的时候,才可能出现。换言之,这个幻觉并不对称,它是单行道而不是双行道。由于梦和醒不能互通,因此只有其中一种状态才是有资格定义梦醒之分的状态,这是所谓“单行道”式的幻觉。前文引述晦涩的哲学文本,意在展现庄周梦蝶这一寓言结构的高妙与超前性,甚至也是实在论的根本问题。“蝴蝶与庄周孰梦孰真,是对于人之自我存在的彻底怀疑。由此可知,如果此问题不甚明了,那么,建基于此之上的人类所有问题,包括知识问题、伦理问题、*治问题、审美问题等,皆为海市蜃楼、空中楼阁”。因此,庄周梦蝶也是对庄子哲学的极端怀疑论、不可知论的表现。“我遇过这丛花吗?或是这花的诞生是因为我?”蝴蝶与花的融合,万物为一体的齐物观念再次体现。引用张爱玲“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回来寻找它自己”亦是与齐物思想的不谋而合。“当我梦为人的时候,我才发觉这被忽略的快乐”的自白,是主体经历了凝视的结构之后,获得了曾经掩盖起来的、不曾注意的蝴蝶的快意的感慨。

然后,歌曲从女声和声回到男声,“寻找前世的蝴蝶,在梦的触须中成了人;/身体形式是生命的各站停靠”,现代诗一般的歌词,用词优美奇特,将歌曲化用庄周梦蝶的内涵进一步深化细化。原来蝴蝶亦在寻找前世(花),梦境中却又变成人,蝴蝶/人/花,三种乃至无穷的身体形式,不过是生命的各站停靠——这是歌曲对齐物思想的诗意解读。“懂得太多的人,被心眼绊倒,在计较间迷走打转”,显然是庄子对大知小知者的批判的化用,流离缠绕于心眼和计较之间无法自拔,难以接近悠然逍遥的境界。“而那不怕貘、不懂生死的翅膀,正飞舞在最美的风景间”,貘是传说里食梦的动物,不怕貘而不懂生死,俨然一个庄子哲学观下的“无知者”,因而“飞舞在最美的风景间”。最后,“我期待梦醒的时候,要做一只顺应快乐的蝴蝶”以反转的方式,让我们确信人其实还是主体,歌曲所记述的梦醒,皆是“梦中之梦”,是一场叠加起来的思想漫游,一级主体为人,二级主体为蝴蝶,在蝴蝶之下又生发出人与蝴蝶之辨。在这种意象交叠的诗意里,歌曲缓缓结束。

回顾全曲,《各站停靠》把齐物的思想活用到歌曲思想和歌曲创作手法上:不仅歌曲意涵相同,而且融合叙事者视角的手法也符合齐物观念。《男孩庄周》和《各站停靠》相似之处在于,二者都写到了”对前世的追寻“这一情节,且男孩和蝴蝶的前世,也都是“花”,这样的共通点,可能也是作者创作生涯中的喜好偏向。此外,如果通过美学场域对歌曲进行审视,两首歌曲虽然都处于庄子哲学理论之中,但在美学的处理上却有所差异。正如前文所说,《男孩庄周》采用了较为直白童趣的语言风格,而《各站停靠》显然更加具有文学的诗意美感。学界对于庄子美学这一学术问题众说纷纭,本文采取章启群先生的观点,即“《庄子》的道无论如何不是现实中美的事物的最终来源或根据。因而,《庄子》中不存在建设性的美的本体论,不存在建设性的关于美的本质学说”作为论述基础。在《庄子》中,“美”一字第一类用法约为“好”“善”之意,第二类与“德”相近,第三类着眼男女貌美之意,综上,并没有给出对“何为美”的解读。在《庄子》中,相对而言丑陋的事物/人也可以是得道者,是德行美好的,更何况从庄子哲学的相对主义而言,本就没有明晰的美丑区分。回到歌曲,作者采用了一种从主观心证角度而言较为唯美的文学呈现方式来作词,但这并没有概括性地契合庄子哲学中对“好”的“善”的事物的呈现的相对美丑的所有方面,因此在理解歌曲的过程中,也不宜把作者的唯美主义倾向与庄子哲学的美学划上等号。

三.结语

《男孩庄周》和《各站停靠》对《庄子》文本进行了文学和音乐两个方面的继承和发扬。在音乐方面,《男孩庄周》把《庄子》烂漫瑰丽的想象世界和寓言体系,与合成器音效、电子音乐风格的编曲发生了效果奇特的融合,碰撞出独具创新意识的艺术火花,把存在于典籍、文献中的庄子哲学,通过流行音乐的载体,去掉古典哲学与世俗生活“遥不可及”的阳春白雪之感,转为大众更加易于接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而且在这一转化过程中,尽可能地减少了哲学思想的流失;《各站停靠》则别出心裁地把念白和歌唱融合,作曲形式不拘一格,把庄周梦蝶进行了诗意谱写,无疑助推了对古典哲学精华的推广传播。

事实上,词人对古典文学的探索,除庄学范畴外也成果颇丰。在《秋:故事》专辑中,还有许多歌的歌词或是有古典诗词化用,或是有寓言引用,体现了古典诗词的情结。如《拾穗》中“牛眠”是保佑子孙后代的安葬福地,是“龙龟献福,福中福,官财两旺,路路通”的宝地。《再遇见》中“所有回忆,青丝成雪”化用李白《将进酒》:“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小星星》中“若水上善”“若婴儿之未孩”分别出自《老子》第八章“上善若水”,第二十章“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与此相关的还有很多,这些都是古典诗词情结的一种体现。苏打绿《秋:故事》专辑歌词中古典诗词情结的展现,使流行歌曲既具有民族性、古典性,又富有时代气息。受到了越来越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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