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说理介入生活,以思辨省察人生
余*绪
我对议论文写作产生浓厚兴趣,是在年前后。那几年连续带高三,天天刷题,人很疲惫。看着学生的成绩,心里着急。尤其是作文,个别学生文不成篇,篇不着调,让人上火。怎么办?没事的时候就琢磨议论文的写作之道。不怕笑话,写作秘笈素材集锦类的教辅书也没少看,但不久之后,我就将这些东西全给扔了。坦率地说,没用,害人。鼓吹秘笈的人,喜欢将写作知识神秘化,将写作技能绝对化。要是学生禀性机敏,还能灵活变通,为我所用;那些资性差的,一旦迷上此道,则如身陷泥淖,难以自拔。话说回来,禀性好的孩子,谁还需要这样的秘笈与诀窍呢?
这样的思考促使我寻找议论文写作中更为关键的要素与框架,这就是本书所标示的两个关键词:说理与思辨。我用“说理”来概括议论文的文体功能,用“思辨”来概括议论文写作中的思维与表达机制。简单的说,议论文是“说理”的文体,说一千道一万,“说理”才是硬道理;要说理,就必须“慎思明辨”,就要辩证思考与理性反思。以“说理”与“思辨”切入议论文的写作教学,着眼于思维素养,落脚于表达能力,看起来复杂与艰难,但解决的却是根子上的问题,结果反而纲举目张,事半功倍。骄傲地说,我的学生在议论文写作上的进步与成就,还是颇引人瞩目的。
二十多年,我的议论文写作教学就是沿着这个路子走下来的。早期,我看重说理与生命的关系,将说理看作是生命的内在冲动与需求,提出“写作即表达,表达即生命”这样的观点;后来,我更看重说理与现实生活的关系,尤其是公共说理与时事评论的关系,撰文《以公民姿态,就公共事务,做理性表达》来陈述自己的教学主张。以说理与思辨为基点,我对改革开放40年来的高考作文命题写过多篇评述,希望高考命题“厘清作文测评维度,注重思辨能力考察”。当然,我劳心费力最多的,还是致力于将在国际教育中被视作“核心中的核心”的批判性思维引入议论文写作教学,在核心素养的高度探索“问以辨之,立以论之”的议论文写作。总而言之,说理是旨归,思辨是灵*。
对于成长中的青少年来说,再没有比训练他的说理习惯与思辨能力更重要的事情了。在我看来,说理是一种生活态度,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它意味着理性、对话与温和,理性的人才能保持生活与人生的清明。在公共生活领域,“说理”的必要性毋庸赘言;即使在私人领域,“讲理”其实也是为人处世的底线。确实,亲人之间、朋友之间,情感是更重要的纽带。一旦有了龃龉,起了冲突,我们常常诉诸情感,用情感的柔软与温暖来抚平伤痛,填补缺憾。这就是俗话所说的“家不是讲理的地方”。但问题在于,情感不是万能的,人的情感也是有限度的。如果一个人不尊重常识,不尊重规则,总是悖“理”而行,作为他的朋友或亲人,能否无限度地接纳下去?在这个意义上,私人领域也还要讲些道理,朋友间也得讲基本的规则。不能不说,中国社会过分看重“情”的粘合作用,又常常混淆公共生活与私人领域,这使得很多人情理不分,公私不明。这样的环境甚至培养出了一些精致的投机主义者——占理的时候“得理不饶人”,不占理的时候“煽情以惑人”。他们不知道,在情感与道理的天平上,有个叫“良知”的砝码,应该由它决定我们的言行。
正是在做说理训练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说理的价值与意义。一个人,愿不愿讲理,讲怎样的理,这是一个生活态度与价值观的问题;而能不能说理,善不善于说理,则是一个思维品质与表达素养的问题。说理与思辨,训练的是实事求是、理性公正、求同存异的习性,训练的是诚实表达、多元倾听和平等交流的能力。在这个意义上,说理与思辨的训练,既是德育,也是智育;既是人生教育,也是生活养成。就个人看,说理的诉求多了,思辨的习惯就慢慢养成了,胡搅蛮缠的冲动就少了;从社会角度看,说理的人多了,讲歪理的人少了,人的文明素质也就上去了。无论对国家,对社会,还是对于我们自己,说理与思辨都是一种健康的力量。正是因了这种信念,即使在高考竞争白热化的背景下,我也将说理训练控制在“理性”的范围之内,不让那些看似有理实则悖理的东西进入我的课堂。道理很简单:分数不是目的,人才是。
以说理介入生活,以思辨省察人生,这是我对议论文写作的价值定位,也是我对自我人生的基本设定。
也许有人会问,这样的写作教学会不会凌空蹈虚?针对这样的质疑,原谅我说一句不恭的话:那些热衷于传播秘笈和诀窍的人,永远也理解不了真实写作的乐趣与价值。而且,我也高度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有什么秘密武器。议论文不“说理”,说理而不“思辨”,这样的写作才是虚假的写作,这样的写作才是不折不扣的“凌空蹈虚”。事实上,为了实践“说理与思辨”的理念,我付出的劳动与艰辛恐怕是很多人无法比拟的。比如我一直坚持作文的面谈与面批。在年发表的《在面对面的沟通中发现更多》的文章中,我这样写道:
与课堂教学中的师生沟通相比,面批无疑具有更强的私密性、更大的自由度以及更明确的目标。我一向主张作业面批,在日常教学中,我也一直坚持作业面批,尤其是作文,我坚持每学期至少和每个学生单独沟通两次。
始终保持与学生面对面的沟通,保持与学生频繁的深度沟通,这是我的工作习惯。在面对面的沟通中,才能会更准确地发现学生价值判断的错位、思维过程中的纰漏以及语言表达的瑕疵;在对话中,才能让学生真切地感受到说理与思辨的魅力与意义。
一直有人问,为什么你要选择批判性思维作为教学的突破口?其实,批判性思维之于我,并非自觉的选择,而仅仅是一种奇妙的相遇。这个缘分,主要就源于我对说理与思辨的执着。沿着“说理”一路走下来,与批判性思维的相遇是注定的。所以,当我凝视批判性思维的那个瞬间,我的确有一种故友重逢的亲切感。并非所有的邂逅都美丽,但带来惊异的邂逅,一定是人生的一道风景。
作为一个职业教师,我必须说,学生才是我人生最宝贵的资源,他们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对话者。尤其在思辨性的读写教学中,师生之间的质疑与对话,更能激发我思考的灵感与思想的火花,我的很多教学案例与论文就是在学生的激发下完成的。本书收录的很多例文,来自我的课堂,来自我的学生。师生切磋,人生一大快事也。
感谢郑国民老师和董毓老师。20年前,我有幸入选首届国家级骨干教师培训项目,在北京师大得到了郑国民老师的指导;5年前,因为批判性思维,我结识了董毓老师,董老师给了我很多无私的帮助。得智者点拨,人生一大幸事也。
感谢上海教育出版社诸位师友的信任。感谢李光卫老师、顾翊老师的辛勤付出。
年10月25日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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