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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顿恋人连载20
一切覆水难收
当他跑去和江海夫妇说他的求婚计划的时候，江海不在家，只有方雨涵在，他惊讶地发现原来孕期反应居然能让一个女人变得如此憔悴不堪。他原先至少要生两个孩子的念头动摇了，因为他是心疼菁菁的。
方雨涵对他的不请自来似乎并没有太大意外，只是平静地问，你找我还是江海？当他和盘托出他的求婚计划时，方雨涵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想哭又想笑。她反问他，你对自己的求婚这么有把握吗？他肯定地点点头，方雨涵笑了，那个笑容在他看来莫名其妙，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嘲讽。
后来他终于明白方雨涵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了。是的，真是太讽刺了，他居然跑去想让他的情敌见证他求婚的场景，这真是可以列入年度十大笑话榜首了。
第二十一章短暂的平静
张凯，普林斯顿大学的计算机博士。和很多留美的理工科博士生一样，大部分时间张凯都是在实验室度过的，不在实验室编程的时候，他的时间也基本花在电脑前，在网上看国内的电视剧，在各种论坛上潜水，偶尔也穿个“马甲”和人在键盘上打个口水仗。他花了几千美元，买了一部二手车，平时开车到达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中国超市和沃尔玛超市，这两家超市可以解决他在美国所有的生活需求。来美国几年，张凯穿的还是国内带来的衣服，行李箱里有一套简易的理发工具，因为大部分男生出发前都在各种BBS的社区里面念到过美国理发很贵的帖子。张凯按部就班地过着波澜不惊的留学生活，对于未来的那个她，或许就是同实验室的师妹，或许是和师兄一样回国相亲“搬运”一个F2过来（注：F2是美国陪读签证）。
在奉了父亲之命去肯尼迪机场接他老战友女儿的路上，张凯还在一心想着赶紧完成这桩苦差事回去好把剩下的程序编完。父亲在电话里问他还记得以前大院里面的林家闺女吗，张凯说，大院里面那么多女孩子他怎么记得清，他从来都是跟着一帮男孩玩冲锋打仗的游戏，才不会留意旁边玩过家家的小丫头们。再说大学之后他就去了北方念书，寒暑假也不是每次都回家乡，哪里分得清楚林家还是徐家。张凯举着一张打印着“林菁菁”名字的A4纸站在候机大厅，左右张望，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清秀佳人对他微笑，而他竟然没有忍住矜持，露出了被惊艳到的表情。
中国攻读理科博士的留学生中罕见美女，稍有姿色的，往往眼高于顶拒人于千里之外，更有甚者还会左右逢源，利用众多男生的爱慕之心谋取些实惠。像林菁菁这样美丽又温婉亲切的女孩子实属难得，张凯不由得庆幸自己因着父辈的关系而得以近水楼台。他鞍前马后地帮她在美国安顿下来，带着她熟悉周围的环境，了解美国的教育体制，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当然，他这么做的另外一个目的也是想让周围那些觊觎林菁菁的男生知道自己的存在。有时候碰到熟悉的同学，大家感叹“哇，你的女朋友啊？真漂亮”，张凯笑而不答，却暗暗享受着别人尤其是那些光棍中国男生真真假假的羡慕和嫉妒。林菁菁似乎也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切都按照着他预期的方向顺利发展着。张凯不是那种深谙女人心，懂得如何去营造浪漫情调的男人，他只是希望能够用专注和认真给自己加分。
中国学生申请美国诸如物理生物之类的理科博士，虽然比较容易拿到全奖出国，但是毕业之后的工作前景却并不乐观。林菁菁本科念的是数理统计系，出国留学自然顺理成章地考入了数学系。数学系博士的工作机会基本只有留校教书一条路，林菁菁也颇为发愁。张凯倒是不那么着急。他有点私心，如果她找不到工作他会提出和林菁菁结婚，让她以陪读的身份留在美国，或者转换专业继续念书或者做全职太太相夫教子，两者皆可。他攻读博士的奖学金足够两个人过简单的生活，甚至还可以负担一个孩子。以他对于林菁菁的了解，他觉得她应该不会反对，她是那么温柔听话。两年的恋爱，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亲密举动，就是偶尔的亲吻也是浅尝辄止。对于张凯来说，这恰恰验证了林菁菁的纯洁，是他的心头大爱。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林菁菁居然从数学系顺利转到了炙手可热的金融工程系，并且博士转硕士，两年后毕业，在著名的资产管理公司找到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
让张凯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她会在公司遇见那个叫江海的男人，而这原本美好的一切都被江海打破了。第一次在林菁菁的公司楼下见到江海，她口中经常提到的对自己帮助很大的上司，张凯就明显觉得他和江海不是一路人。江海邀请他们一起去家里做客，本来他想找个借口拒绝，但是林菁菁已经欣然答应，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去了。让张凯更加心生芥蒂的是林菁菁居然为了去江海家做客，特地拉他去商场里面买了一身新衣服。菁菁是嫌弃自己穿着太土吗？凭着留学生奖学金，他张凯哪里负担得起那些名牌西装衬衣的，再说他一个整天跟计算机打交道的人，至于每天穿得要去奥斯卡颁奖一样吗？多少硅谷大咖不都是整天一条牛仔裤。张凯心下很是不快。
在自己家中，江海比在公司里随意很多，他穿着浅蓝色的毛衣，下面一条牛仔裤，即使是休闲服看起来也是颇为讲究，估计又是价格不菲的名牌。张凯不怎么喜欢江海。他太侃侃而谈，他太挥洒自如，他太懂得女人。张凯自认也是体贴的，但是有时因为不懂，费尽心力却未必能够入微。而江海说的话做的事却总能轻轻松松让女人嫣然一笑，从心底觉得舒服而熨帖。可是即使不喜欢江海，张凯还是完全没有想到江海和林菁菁会搅和到一起。他以为人应该是有道德底线的，只是未曾预料在某些时候某些所谓的爱情竟然可以突破底线。
自从观察到林菁菁上班之后的细微变化，张凯觉得不能再等了。就像父亲说的那样，社会真的是一个大染缸，会让人尤其是女人慢慢虚荣起来。张凯决定在他的菁菁被腐蚀之前尽快向她求婚，把她移植到自己为她精心营造的温室里来。况且，他毕业在即，已经陆续在几家科技公司面试，但是这些公司无一例外都在加州。他和菁菁也的确要为将来做些打算，他希望她能够跟随他去加州，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他也可以为了她留下来。
编织人生却比编程有更多的变数，还会产生无法修复的bug（故障）。那一天，他准备好戒指匆匆赶到费城。他已经想好了一个以他的想象力能够设想到的最浪漫的求婚计划。他准备周末邀请林菁菁和江海夫妇一起去长木花园，因为他们是他在费城认识的唯一一对中国夫妻。然后他们会和江海夫妇“不小心”走散。在绿叶摇曳的长廊上，微风轻拂，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如此静谧美好的光影里面，他会轻轻拉起林菁菁的手问她，愿不愿成为他的妻子，一辈子和他过平静温暖的生活。当她轻轻颔首的时候，他会拿出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而江海夫妇会躲在一边，用摄像机记录下历史性的一刻，等到他和林菁菁都老了的时候，就可以坐在摇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这些温馨的场景。设想的一切如此完美，现实却如此扭曲又残酷。
当他跑去和江海夫妇说他的求婚计划的时候，江海不在家，只有方雨涵在，他惊讶地发现原来孕期反应居然能让一个女人变得如此憔悴不堪。他原先至少要生两个孩子的念头动摇了，因为他是心疼菁菁的。方雨涵对他的不请自来似乎并没有太大意外，只是平静地问，你找我还是江海？当他和盘托出他的求婚计划时，方雨涵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想哭又想笑。她反问他，你对自己的求婚这么有把握吗？他肯定地点点头，方雨涵笑了，那个笑容在他看来莫名其妙，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嘲讽。后来他终于明白方雨涵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了。是的，真是太讽刺了，他居然跑去想让他的情敌见证他求婚的场景，这真是可以列入年度十大笑话榜首了。虽然林菁菁一直有不少追求者，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她是如此清纯善良的一个女孩子。可是仔细想来，最近林菁菁的家里突然多出很多他没有见过的东西，譬如车载导航仪，譬如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小熊，譬如一条江海似乎也有的格子围巾。林菁菁一贯朴素节俭，以她的性格是不会自己去买这些东西的。曾经也有追求者企图送她礼物，她都是一律谢绝，这也是张凯很欣赏林菁菁的一点。可是现在似乎有些什么正在悄悄发生。再加上方雨涵难解的态度，不置可否的回答，张凯终于按捺不住了。破译林菁菁的邮箱密码对于计算机博士的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当石破天惊的真相浮出水面时，张凯彻底蒙了。那一刻，他最想做的就是用头撞墙，他觉得自己蠢透了。如果按照原先他的脾气一定是甩手而去，但那是林菁菁啊！是他心尖上的一小块肉，她的美丽她的温柔她的清纯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值得的。于是，他放下男人的尊严，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迷途知返。林菁菁却只是哭，除了“对不起”之外什么话都不说。他第一次发现她性格中有如此执拗的一部分，他终于无可奈何地愤然离去。
分开一年多，这天晚上，当他打开门时居然看到林菁菁站在那里，他大吃一惊。林菁菁美丽的大眼睛红肿着，她唯唯诺诺地低声问：“我特别特别累，能让我在你这里休息几天吗？”张凯的理智告诉他，林菁菁一定是在江海那里受了委屈，或许她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或许她只是利用他对她残留的感情来疗伤。但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林菁菁手里的旅行袋。他不想在乎了，他决定冒这个风险，哪怕这是他三十年来如计算机般精准的人生中，难得的一次操作失误。
林菁菁在普林斯顿住了一个星期。每天早上，她睡到自然醒。醒来的时候，张凯往往已经坐在电脑前面了，或者写博士论文或者只是上网逛逛。林菁菁看着他的侧影，心想只要她轻轻一点头，这个男人就可以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个人的了，而另外一个男人即使是在最缠绵时也不属于她。张凯看到她醒来，会露出腼腆而幸福的笑容，俯下身来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家乡的小菜，张凯便会下厨为她做。林菁菁家乡的男人向来以大男子主义居多，张凯能够亲手为女人做羹汤，可谓是对她用情极深了。张凯的厨艺并不高，努力做出的家乡菜的味道却还是能让林菁菁餍足。午饭过后，他们会去校园里面散散步。张凯会小心地尝试着拉她的手，而她也就任由他去。他们会在学校图书馆一个有阳光的角落各自拿一本书看上整个下午。一切都进行在太阳底下，毫不避讳，无须躲藏。和江海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总是待在她的家里，不敢去外面任何地方。即使想甜甜蜜蜜地一起下厨，也是林菁菁一个人拿着清单跑去中国超市买全食材，再回来两个人一起做。偶尔看场电影，他们会开车去几十英里之外的电影院，等到开场之后才进去，以确保不会碰到熟人。无论这个男人如何说爱你，他却自始至终属于另外一个女人。而她一味沉浸在这如同罂粟一样的爱中欲罢不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份爱有多么沉重多么畸形。和张凯在一起，或许平淡如水，却是轻松的简单的干净的。而和江海在一起，她常常会在午夜梦回之时迷惑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段复杂到无以复加的感情，或许该是迷途知返的时候了。爱一个人，耗尽了心力却一无所获，被一个人爱，不用付出太多却能满载而归。只是，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还是眷恋着江海的，她还是无法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张凯。在普林斯顿的日子，她和张凯同居一室，张凯把唯一的一张床让给了她，自己蜷睡在沙发上。张凯不是没有暗示过她，而她只是装作不知道，张凯也就只好作罢了。她看得出他的失望，但是她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遗忘江海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她可以想象得到江海现在一定在发疯一样找她，她了解他强烈起来不计后果的个性。一个星期里，林菁菁关掉了手机，也忍住不去查看电子邮件。她小心躲藏着，怕被他的炙热所熔化，更怕被他的炙热烧成灰烬。
转眼一个星期结束，林菁菁要回曼哈顿。送行的时候，张凯拉着她的手，珍爱得如同捧着易碎的水晶。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林菁菁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他是想问她现在和江海如何了，江海现在又是在哪里。张凯的小心翼翼突然让林菁菁莫名地感动，于是她模棱两可地说：“你放心，我一个人在曼哈顿挺好的。”她强调了“一个人”三个字，刻意隐瞒了江海此时也在纽约而她更是因为江海才搬去纽约的事实。她觉得不说也许更好。张凯悄悄松了一口气，他一厢情愿地以为林菁菁是为了要和江海彻底决裂离开原来的公司原来的城市，独自搬来纽约。林菁菁就在这样的暧昧不明之中离开了普林斯顿。
回到纽约后，林菁菁开了手机，查看了邮箱。不出意外地，江海的短信和电子邮件像潮水一样涌进来，甚至她公司的邮箱都有他的邮件。林菁菁狠下心，看也不看就全部删除了。她知道如果看了，她就会和以前无数次一样不争气地回到江海的身边，她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机会。林菁菁回到曼哈顿之后，江海倒是再没有打电话来，他只是每天早上准时发一条短信给她，简单的一句话：“回到曼哈顿，请与我联系。”她坚持着不理会。林菁菁突然发现自己遗传了父亲固执的脾气，她是可以对自己的决定很坚持的。
感恩节的傍晚，林菁菁提前下班回到家中。她从冰箱里拿出已经腌制了好几天的火鸡，在上面仔仔细细地最后涂上一层佐料，然后放进了烤箱。她再一次浏览了一遍菜谱，烤一只美味火鸡的一切步骤都已经完成，就等着几个小时之后从烤箱里面拿出香喷喷的火鸡了。今年她和张凯约好一起在自己在泽西市的家中过感恩节。林菁菁看看厨房墙上的钟，张凯应该已经在来泽西市的路上了，希望路上的交通状况不会太糟糕。
感恩节对于美国人的意义如同春节之于中国人，是一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两个美国室友在早一天分别飞回美国中部和南部的小镇和家人团聚去了，如今偌大的一个三居室就剩下林菁菁一个人。她坐在客厅里面，把自己整个人埋进柔软的沙发里面，拿着遥控器不停地转换电视频道。平时她很少看电视，主要是因为电视机老是被两个美国室友霸占着。她们热衷的脱口秀节目，林菁菁因为文化差异又不是完全看得明白，于是她也就放弃了。大多数时间，她只是安静地躲在自己房间里上上网看看国内新闻，现在整个房间都属于她一个人了。她似乎是忙碌了一天的家庭主妇，正等待丈夫回家一起吃晚餐。她从这个原来只能算是临时居所的房间里面品尝出一点家的味道了。这感觉浅浅的，若有若无地弥漫在她的心里。
张凯的爱情并不能让她旋转飞舞、上天入海，却让她有一种安定的稳妥。她知道，每一个重大的节日他都会陪伴着她。对于张凯，她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试探什么时候方便打电话给他，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她还记得去年感恩节的晚上，江海只是吃了几口她做的菜，就赶着回家去了，小区里面的几个黑人喝醉了酒不知道为什么起了冲突。小区不大，都是三楼的连排，围成一个四方形，中间是停车场。林菁菁住在一楼，门口正对着停车场。那些人高马大的黑人乒乒乓乓的打架声就在门外，她的房门似乎随时可以被他们一不小心砸破。当时已经是半夜，她想打电话向江海求救，但看看了时间，她还是放弃了。因为她怕会给他带来麻烦，她更怕他会不接电话。她一个人无奈地坐在房间里面，张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的警车。冬天的夜晚，是一团冰冷的黑色，浓重得化不开，她感觉她的爱情挣扎着窒息着。林菁菁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份所谓的爱情是否值得。
门铃响了，林菁菁从回忆中拔出思绪，一定是张凯，或许现在开始一份正确的爱情为时不晚。她想着，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拉开房门，门外却是不请自来的江海。
曼哈顿恋人/诺澄
诺澄：美国商学院MBA毕业，混迹纽约多年。曾在华尔街主流投资银行从事非主流工作，目前海归，外资银行高管，现投身于互联网金融大潮。热爱中文文字，能够在全英文环境中飞快地用中文记笔记。坚决不愿意将残余的文字修养浪费在英文邮件和报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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