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5月18日,大连市作家协会召开第六次代表大会,选举新一届作协主席。其实,对于谁做作协主席,大部分作家是不台关心的。作家是写作的,而作协主席则是官位,涉及到官位,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写作,恰恰是一个纯粹个体的创作。
在意的倒是在这个场合,看到一些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大家欣喜地打招呼、关切地询问近来可好?熟悉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新面孔,稚嫩的、昂扬的、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被大会提醒才知道,这个会议是五年召开一次,也就是说,上一次的第五次代表大会是年召开的。应该也是春天,是不是同一天,就完全记不得了。
想起五年前的会议,想起那个会议后来发生的事情,沉睡的记忆霎时被唤醒,一幕一幕、清晰而鲜活地在我面前上演……
年的作协换届会议是在大连图书馆的一个小礼堂召开的。会议内容也是更换作协主席。记忆深刻的是会议结束后,一出门,就遇到了开发区的女作家L。我们俩高兴地打招呼,虽然有很多熟人,与L却是有交往,并且彼此认同的。
L高高的个子,至少有一米七多,细细的腰,穿着鲜艳的大摆的长裙,走起路来飘飘渺渺、摇摇摆摆,腰肢扭来扭去,甚是好看。她是吉林人。我们认识有一年多了,开始是有个导演要排一些短剧,找我们几个人写剧本。我和女友林一起写了几个。后来被拍成一部四五十分钟的短剧。那天,到开发区看片。等我们到了,看片已经开始,我和林悄悄走进去,那是我的作品第一次上银幕。心里还是有点激动的。看完片,就遇到了L,林给我们做介绍。我知道她写过一部缠绵、旖旎的爱情小说。她是个很爽的人,说早就知道我了,我当然也早就知道她了。她的书就在我家白云新村的报摊上卖好长时间呢!一起吃饭,一起坐车回家,在车上她还唱起歌曲。当时就感觉这是一个敞亮、感性的女人。
这以后,我们俩就常常煲电话粥,一说就一个多小时。她在家写作、炒股。有时候,正唠着,盘面发生变化,她要操作,就关了电话。操作完,我们继续聊。虽然开发区离市内挺远,但精神上我们却离的很近。想想她虽然做全职太太,却因为炒股(那些年股票市场还不错)和写作,无论经济收入和成就感,都不低于丈夫。
过了一些日子,她突然来电话,说要到大连来,并带一个朋友来,希望与我和林见个面,我们当即约好在胜利路的半岛咖啡馆见面。我和林去到那儿一看,是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男人,好像是想做点什么,但又是外地人,对大连也不熟悉,虽有资金,却不知投向何处。热心的L与他是老乡,便想到我和林,让我俩帮着策划策划。
大家坐在一起,东拉西扯,我和林给了一些我们的建议,是否真的有用,就不知道了。
这次开作协会,是我与L的第三次见面,却已经是老熟人。
图书馆离我家白云新村很近,走着也就十几分钟,于是,我邀请她上我家玩,她高兴地答应下来,并说想见林,说我们三个人一起聚聚。
林在写作方面极其超脱而另类。尽管她已经全国闻名,被媒体称为全国最好的美文女作家。有段时光,打开一本杂志,篇头的文章都是林的。她的写作原则是背靠文坛面朝文学。她不参加作家协会,所以,那天林没有来开会。我当即给林电话,说L来了,让她去我家。她的住处离我家也很近,同属白云新村。
我们俩到家不久,林就来了,坐在一起,海阔天空,相谈甚欢。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作家,当然是一台兴趣盎然的戏。后来我才明白,L之所以要去我家,要叫上林,是有目的的,她是来告别的。
她说了自己的身世。
文革后期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上海一所艺术院校的一位才华横溢的老师与一位女学生发生了爱情,(爱情啊,真是不管时间地点都能发生,在那样风声鹤唳、刀光剑雨的时期该发生也发生啊!)男老师是有家室的,这当然被当成重大的事件。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中,这俩人被送到东北的冰天雪地里,被关押在牛棚里。问题是,这时候的女学生已有身孕。当女学生生下孩子后,被关押的男老师央求看守将孩子送人。只告诉领养人她父母是谁就可以。
看守抱着孩子走在路上,遇到一个年老的游医。那时候农村民间的一种医生,凭着祖传的一些医术给人看病,收点费用糊口。于是,看守就把孩子交给这位游医。老人把孩子抱回家抚养长大。于是,在东北农村的黑土地上,就长出这么一个能歌善舞、相貌姣好、并有写作天赋的女孩,这个女孩就是L。
平时在电视上、小说中看到很多传奇命运的人,我自己也在小说中写传奇命运的人,可身边的人,我们自己却都是有出处的、正常人家的孩子。传奇都在艺术作品里。突然面对这种身世的人,我和林都大大地表示了惊讶。
好奇心又使我们追究下去,后来你怎么知道了呢,是收养你的老人告诉你的吗。L说从小就知道自己和父母别的孩子不一样。父母的孩子都在父母身边长大,只有她在爷爷身边长大,而父母对她也不亲,只有爷爷对她好。
更重要的是,后来有一天,那个当年的看守找到他们家,详细叙说了她亲生父母的遭遇。他们双双被迫害致死。但是看守带来了亲生父母的姓名、身份、身世……
后来L去了上海,找到了父亲的家。她有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和哥哥姐姐的母亲。那位被背叛的女人禁止自己的孩子与她来往,并根本不承认她。她是他们的耻辱,是他们的禁忌!
即使如此,她却再也无法忘怀自己的身世,她就是想到上海去,到那个自己亲生父母生活过的城市去。她还想找到母亲的家人。父亲的家人不承认,母亲的家人呢,他们知道自己的存在也能和爸爸前妻一个态度吗?
L的丈夫是一位成功的金融界青年才俊,很被单位看重,经济条件也不错。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当年俩人千里迢迢从吉林来到大连,其实是准备长住的。(大连是东北人最认可的居住城市)可L坚持要去上海,并对丈夫下了通牒,即使离婚也要去上海,她说她必须去上海,在那儿,她能感知到父亲母亲的气息。丈夫只好妥协,于是,他们在大连卖了房子,上海买了房子,一切都安排妥当,很块要离开大连去上海。以后我们就是两个城市的人了。
我们不仅黯然,好朋友竟然要分开。而且今天是我们在大连的最后一次见面。她本来就是北面人,在大连没有什么亲人。去了上海,是很难再回大连的。她只是大连的过客,来了,住下了,走了,很难再来。
我深深地理解她。给了生命的父母,虽然没有亲自抚养她,虽然连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她身上的才气、傲气、灵气,与粗犷的大东北完全不同的细腻和伤感都是传之那一对为爱而送命的艺术家。
那天,L本来要去饭店请我和林。我说就在家吧,我家有红酒有牛排,我们吃牛排喝红酒不挺好吗。
我们一起为友谊干杯、为离别干杯、为未来干杯。希望她有好的未来,希望她在父母的城市里有好的开始和继续。
她很快走了,开始的时候,我想初到一个地方,一定忙乱,就没有去电话,过一段时间,再打电话,已经没人接,是空号。长长的五年,我已经很久没想起她了,作协的会议,让她又清晰地来到我面前。相知的朋友,永远在心灵里有她的角落。想起那句著名的歌词:从来也不用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就这样,年的春天,L离开大连,去了上海。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时间的年轮走到年的9月11日的时候,林也在秋天离开,她去了北京。
林去北京,是为了事业。
现在,人们对北京有很多诟病。车多、交通拥堵、空气污染、房价很贵、物价也高。人们这么说着的时候,却仍然在朝着北京进发,去北京、去北京、当然要去北京!尤其是文学、艺术方面的人才,更是要去北京。在地方普普通通的人,去北京,就成了一番事业,就有了范儿的霸气。甚至在家乡事业艰难、难以为继的人,也能在北京如鱼得水。如果在地方已经有了一番事业,再去北京,事业就会跃上一个甚至几个台阶,走出一个海阔天空、花雨漫天、风光无限的好人生来。北京的文化天空太广阔,只要你有真本事,北京的天空就不吝惜为你再增加一颗亮晶晶的星星。所以,北京的文化天空繁星密布、星光熠熠。听说北京有全国各地去的二十万文化从业人员。
我和林认识的时间太长了!从八十年代末的散文热开始,那时候,我们都还算文学青年,都是大连报纸、报刊热门撰稿人。林厉害的是,不仅写散文,有段时间,几乎每周,大连日报上都会出现大半个版面的她的关于经济方面的报道。这令我惊讶。枯燥的经济是让人头脑发木的,她竟然也写的津津有味,真是神奇!而我,那段时间在报刊杂志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