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点到7点的香港街道,有个人曾将它形容为“天堂”。
他说,每天四、五点起床,开着小车出门,这时候路上很安静,空气很清新,人人相熟,路过茶餐厅就可以立马泊车,进去吃份早餐。
但是,七点后就一定要启程回家了。
这就是林子祥一直以来的习惯。
出生在年10月的林子祥,如今已经整整74周岁了。
公众对他的印象,依然是用一副劲爆歌喉称霸华语乐坛四十多年的“大魔王”,他那激昂的唱腔,至今无人能敌,也鲜有人敢跟他对唱。
然而,舞台下的林子祥却是个被儿子形容为“猫”的男人,轻声细语,沉默寡言。
林子祥本人也承认自己在台上、台上的“双面性”,他曾戏称,自己上台时可能是被“上身”了。
▲林子祥在大湾区中秋电影音乐晚会上进行演唱。图源:节目截屏
上世纪八十、九十年代,香港乐坛,一个神仙打架的年代。
歌迷喜欢通过各种称号来表示歌星的地位,如初代“歌神”许冠杰。而同时代走红的林子祥,却被称为“歌隐”。
得此称号,皆因他的行事作风,实在太像古代的隐士侠客:不常现身江湖,江湖上却总有他的传说;每当现身,则必将掀起阵阵风浪。
主持人郑丹瑞曾在节目中说道,于他而言,林子祥的歌曲超越了流行,是一个时代的见证。
是的,林子祥的作品,见证了香港乐坛的黄金时代;而他本人,则诠释了何为艺术创作的本心。
在愈发浮躁的社会,有这样一位隐士艺术家的存在,于听众而言,是一种幸运。
01
年,林子祥出生在一个家境不错的香港家庭。父亲是元朗一带最早的妇产科医生,母亲则是一位十分前卫、独立的女性。
不过,林子祥童年的底色,是孤独和音乐。
在他一岁多的时候,尚未记事,父母便离异了。到了中学一年级,他和弟弟一起开启了长达数年的寄宿生涯。
他曾在访谈中坦言,自己没有经历过特别温暖的家庭生活,从小到大,都比较孤独。
幸运的是,虽然没有在完整的家庭中成长,却不约而同地在父母身上得到了西方流行音乐的启蒙。
林子祥体内的音乐细胞,最早是由父母唤醒的。
▲林子祥童年照。图源:节目截屏
跟着母亲生活的林子祥,年幼时常能看到热爱音乐、舞蹈和电影的母亲在家中开派对。
母亲能歌善舞,会跳恰恰、曼波和伦巴等西式舞步。
在这种氛围下,年仅五、六岁林子祥也开始跟着音乐手舞足蹈。当收音机里响起猫王的歌,他还会跟唱,进行模仿。
他的父亲,也是一位狂热的音乐爱好者,弹得一手好琴。年轻时,林子祥所听到的黑胶唱片,多是从爸爸那来的。
除了fashion的西方音乐,年幼的林子祥在爷爷的带领下,也没有离中国传统音乐太远。
在空闲时间,爷爷总是会带他去看大戏(粤剧),里面形形色色的乐曲,让他印象十分深刻。
无形之中,粤曲早已刻入了他的音乐DNA里。
在人际交往中,林子祥是孤独的,但这份孤独,也许恰好为他与音乐的共处腾出了宝贵的空间。
02
等到林子祥十几岁的时候,还没在香港读完中学,父亲就将两兄弟送往英国留学。但最初,兄弟两人并不在同一个学校读书。
在20世纪60年代,留学的中国人少之又少,少到全校只有两三个。
因此,林子祥在学校总是被欺负,日子过得并不开心。
一年后,他终于转到了弟弟的学校,过上了一段顺心日子。
在那里,林子祥做得最多的就是看电视、学音乐,还跟朋友组成了一支三人乐队TheMidnighters,进行过小小的演出。
谁知道,好景不长。
没多久,他迎来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林子祥在英国读书时的生活照。图源:节目截屏
父亲突如其来的断供,让兄弟两人身无分文地被学校赶出去。手头仅剩一、两英镑的两兄弟,既回不去父亲在的香港,也去不到母亲在的美国。
兄弟俩只能在伦敦街头“执生”(靠自我能力满足生存与发展)。他们做着各式各样的劳力工作,如派报纸、家居清洁、汉堡制作和货仓工人等,一份接一份,养活自己。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
不过,这段日子虽然辛苦,却也成为了他未来音乐道路上最重要的记忆。
▲林子祥与吉他。图源:节目截屏
在音乐氛围浓厚的英国,林子祥听到了更多优秀的音乐。
他甚至不惜花好几英镑去听最爱的乐队Peter,PaulMary的演出,学着他们边弹吉他边唱歌。
逆境催人成长,英国的艰难生活让林子祥记忆深刻。这片土地,成为了他音乐创作的发源地。
▲林子祥当年看Peter,PaulMary演唱会的门票。图源:节目截屏
后来,兄弟俩到了美国跟母亲团聚。但林子祥并没有跟弟弟一样继续学业,而是在打工之余写写歌。
终于,在年,一次回港探亲的机会,让这位音域宽广的高音唱将开始在香港乐坛崭露头角。
03
年,适逢香港佳艺电视台开台,林子祥递上自己之前写的歌,受到赏识,就签约留下了。
他加入了玉石乐队,最初,还在唱英文歌。而他的第一张专辑,是英文同名专辑《Lam》。
尽管英文歌洋气,但是,回到香港,怎么能不说中文?
20世纪70年代的香港,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经济早已上了好几个台阶。
回溯年后的20年,刚来到香港的移民战战兢兢。在这片百废待兴的土地上,市民们没有自信,他们努力地向高素质文化汲取养分:欧美文化、上海文化、台湾文化等等,而对本土的“广东话”产生了歧视和排斥。
直到经济基础稳固,香港终于建立起自信,粤语流行曲才慢慢迎来了它的春天。
在许冠杰引领的CantonPop潮流下,林子祥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音乐素养,中西合璧,配上自己独特的演绎方式,创作出许多自成一派的音乐作品,成为令人难忘的流行经典。
▲林子祥年发行专辑《最难忘的你》,封面十分鬼马。图源:网络
在港乐这片荒土上,也许应如《抉择》一般,要努力开辟一片新世界:
闯一番新世界 挺身发奋图强
要将我根和苗 再种新土壤
或是向《成吉思汗》看齐,做一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者:
DSCHINDSCHINDISHINGUSKHAN
生不怕死不怕天不怕天生英勇
DSCHINDSCHINDISHINGUSKHAN
心向上心向上心向上坚心向上
我决意他乡往WOHOO
大地任我闯荡WAHA
不可阻挡我愿独霸一方
有人说,林子祥的歌就适合真男人听。
事实上,不论是汉子还是女子,绝对都会被林子祥激昂的唱腔鼓动得热血澎湃。不服输,是人类永远的共性。
不论是《男儿当自强》,还是要成为《真的汉子》,活在世上,作为命运共同体,遇到困难,我们都《长路漫漫伴你闯》。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
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誓奋发自强做好汉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热血男子热胜红日光
成和败努力尝试
人若有志应该不怕迟
谁人在我未为意
成就靠真本事
做个真的汉子
承担起苦痛跟失意
投入要我愿意
全力干要干的事
当年,黄霑写好《男儿当自强》,由于音调太高,只能找林子祥演唱。
而这次合作,是双方都非常难忘的记忆:在林子祥了得的唱功震撼下,黄霑在录音室里非常兴奋,发出的一声声“哼”“哈”,成为了歌曲中极妙的点缀。
当林子祥唱到最后一段,由于太过投入,更是在原来唱八度的基础上再唱高了一个音,在即兴中完成突破。
这些气势斐然的歌曲,红遍大江南北,让人们对这位高音唱将盖上铁汉“认证”。这确实是他,但,也不完全是他。
铁汉心下,也有柔情。
会思念《在水中央》的佳人,也会因为爱人的离去感觉《千枝针刺在心》。
在水中央
有俪影一双仿似画在湖上
愿终此生永共她一对一双
你何故牵走了我的一颗心
更何故竟不顾而行
还令我的爱仿似在泥里陷
爱人你何残忍
也可能曾在《千亿个夜晚》里感到孤独不安,希望有机会诉说《分分钟需要你》的平淡爱意。
有了你开心D乜都称心满意
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我与你永共聚分分钟需要你
你似是阳光空气
除了集铁汉和柔情于一身,林子祥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那些个性十足的“怪歌”。
有人说,他是“畸歌之王”。
林子祥说,“人生中很多事情都靠数字来做事”,所以,多少人能从《数字人生》里逃脱出来?今天可能沉迷于“刨正23,弹出41”的马经;明天可能沦陷在“从4点34价位暴升变做”的股市之中……
凭号码来认识
你的IQ你的身家
你的体魄你的一切
人与数字有许多怪事
看看计数机里幽禁几多人质
▲年,林子祥、叶倩文在节目《我是歌手》中帮唱李克勤。图源:网络
20世纪80年代开始走红的林子祥,作品风格多元,让人屡有惊喜,而这一切,皆源于他对自己的严格要求:
“我不想有一样东西(写出来)是像我的。我写不同的歌,都特地写不同类型,或者在选歌、唱歌的时候,我都会经常找新的方法、新的感觉去表达。”
而他那至今难有人突破的歌喉,又是如何炼成的呢?
很多人都曾问过他,如何保养嗓子,但林子祥的回答通通都是:“没有特别保养。”
根据观察,最大的保养,就是他十年如一日的自律:不烟,少酒,早睡早起。
▲林子祥在访谈中回答“如何保养嗓子”。图源:节目截屏
“无论做什么,每唱一首歌、拍一部戏,我都会发挥真正实力,不能混过去”,林子祥的音域,在多年的实力演唱下,越唱越开。
可见,足斤足两的表演,就是最好的训练。
04
入行四十多年,林子祥为公众留下的,大多是作品,而非新闻。
这便是大家觉得他低调的原因。
在人生旅程中,他独爱安静,并且,享受孤独。
你在舞台上看到的林子祥,引吭高歌,激情澎湃,但回到台下,林子祥却直言很怕“大声”。大多数时间,他都温声细语,不苟言笑。
他之所以热爱安静,是因为,每当安静的时候,脑海里才会出现很多音乐;在孤独之中,才能酝酿出创作灵感。
他说:“如果自己经常太嘈杂,就会听不到脑海里的声音。”
也许,从童年便开始的孤独,逐渐成为了他生命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林子祥笑称“Silenceisgolden”。图源:节目截屏
曾经有人采访他,你是一个快乐的人吗?
林子祥回答,是的。
他认为,自己从平静中就能得到快乐,不需要从四周的名或利中汲取。
不过,沉默寡言并不意味着人缘不好。
林子祥跟很多人都进行过真挚、精彩的合作,如黄霑、郑国江、顾嘉辉等。
他曾创作过一首经典串烧歌曲,《十分十二寸》。
歌曲里串烧的,是他认为当年最为优秀、欣赏的歌曲。在年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上,林子祥凭此曲获奖。
演唱时,他特意走向看台,跟每位歌手进行互动演唱,成为了香港乐坛的经典一幕。
▲林子祥在颁奖典礼上与张国荣、谭咏麟激情对唱。图源:网络
同时,他也提携过不少后辈。
最著名的“徒弟”,是刘德华。当年两人合作出演电影《投奔怒海》,休息时间,林子祥弹吉他唱歌,刘德华也会跟着唱。
唱完,刘德华问,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有发展吗?
后来,每次林子祥唱歌,刘德华都会跟唱。
林子祥便觉得,这小子要真想干这行,也不是不行。
于是,林子祥给刘德华专门制定了一套练声方法。后来,刘德华也确实成长为优秀的歌手。
▲林子祥与刘德华。图源:网络
而曾经的好搭档叶倩文,两人自年步入婚姻的殿堂,一直感情稳定。
每当看到他们夫妇同台演唱,就能感受到这份势均力敌、彼此欣赏的幸福。
低调的林子祥最近一次上热搜,是因为演唱《敢爱敢做》,74岁高龄却依旧中气十足,依旧无人能敌。
台下的成龙、惠英红、容祖儿等一众明星,纷纷为他打call。年轻的网友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惊呼:“你大爷始终是你大爷”!
▲林子祥演唱《敢爱敢做》时,成龙兴奋打call。图源:节目截屏
以前,在茶餐厅里,有街坊对林子祥说,听他唱歌总是像在听他喊“救命”。
林子祥却回答说:“有些歌一定要用力,才能让情感爆发出来。”
一晃四十多年,感谢他把静默时积淀的能量,全部投入到了作品之中,这才给予了听众极大的听觉盛宴和精神鼓励。
74岁林大爷的传说,永不落幕!
▲林子祥。图源:网络
参考资料:
汪曼玲:《星级会客室:林子祥专访》
陈志云:《志云饭局:林子祥专访》
黎头:《微影全城:林子祥专访》
郑丹瑞:《寻找阿Lam的那些年》
梁宏达:《老梁故事汇:隐者林子祥》
黄霑:《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音乐研究(-)》,香港大学博士学位论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