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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28 23:42:00

霍炬(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工业党”观念的形成由来有自,乃是中国近现代社会历史进程的自然产物,在21世纪今日中国“当惊世界殊”的建设成就背景下,已经成为舆论场中一支异军。(1)关于“工业党”的讨论已经非常丰富(2),但一种意识不可能直接认识到自己,它既需要在与敌人的对抗中打造自己的标识,就像马克思主义要在对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中确立理论话语;也需要借助某种镜像叙事形成象征,比如在虚构作品中投射对自我形象的认知,就像《鲁滨逊漂流记》展示出了早期资产阶级英雄形象。

网络穿越小说《临高启明》正是在镜像的意义上塑造了“工业党”的意识象征,这部应该得到更多读者阅读和评论的作品反映了“工业党”意识形式的某些本质的方面。临高穿越众的想法并不完全等于“工业党”的意识,小说的集体写作形式对各种各样的倾向都有所体现,但它不是一部“复调”作品,有清晰的主旋律,更因为各种声音和主旋律的相和或相反,我们才能得到一个完整并复杂的思考对象。我们在《临高启明》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种将可能成为主流的意识形态的鲜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它的斗争、它的犹豫和它为自己提出的难题。

一、《临高启明》的批评对象

作为一部网络穿越小说,《临高启明》首先是对其他作品的批判。比如,“群穿”的主题设定是对“但穿”的嘲弄,是对凭一己之力而一跃成为领袖,改变历史轨迹、建功立业的幻想的嘲弄。小说第1卷第36节,当有些穿越众犯了“先知”瘾,认为可以靠给皇帝预言历史以打入朝廷,派人“进京找曹化淳,说不定以后崇祯那里就有了拥戴之功,穿越者就可以用现代科技和理念直接改造皇帝,把中国带入民主、和谐、发达的大明盛世”,“于鄂水顿时就倒了胃口:这帮人难道以为东厂和锦衣卫是耳朵?这样妄言帝王生死的‘妖言’,不马上给抓到诏狱里去品尝公公们的酷刑才怪。

就算曹化淳愿意听这疯疯癫癫的话,信王这会正韬光养晦,连近侍都不大见,还见什么‘先知’!”小说中利用“预言”的情节不少,但属于锦上添花或可有可无的情节,一般都是制造“元老院无所不能”形象的把戏。这不仅是对穿越类型小说设计的改造,更是对一种当代常见历史幻觉的批评,这种幻觉先假定了先进/落后、文明/野蛮、现代/往古、开化/蒙昧之间的绝对界限,然后想象自己能轻松占据一个优势地位,高屋建瓴地改造世界,知识分子能够改造愚昧的民众,城市精英可以改变农民的陋习,靠美国灯塔的指引可以让我们富强文明,等等。

实际上,穿越小说中常见的愚蠢古人形象无非是当代人偏见的投射。《临高启明》中,算是“但穿”的恐怖分子黑尔只能带来麻烦,却构不成真正的威胁,自以为是的孤胆英雄必然失败。建立起完善工业体系后,依靠集体的力量,五百废柴天下布武必然胜利是小说获得广大读者欢迎的主要原因之一,21世纪的中国读者希望看到的不是孤独的荒野镖客,而是“遍地英雄下夕烟”的壮阔图景,毕竟我们经历过改天换地的真正的群众革命,并日益深切地认识到这胜利果实的可贵。

同时,《临高启明》体现了一种真正与“主流文学”观念决裂的写作实践。它完全不屑于和那些在文学圣殿里已经封神的写作形式有半点关系。现代经典文学观不断要求“创新”,力避“俗套”,《临高启明》却肆无忌惮地大搞戏仿,大量使用读者大众喜闻乐见的故事情节,语言形式随意挥洒,情节展开多点分布,多人合作写作模式各行其是,还要加上与不断延伸的小说正文之间并无绝对界限的大量同人题材等等,都说明写作主要的心理动力是在笔下编织一个新世界的自我满足。同时,与《临高启明》相比,那些借着“回到明朝当王爷”“霸道总裁爱上我”来写新时代风花雪月、声色犬马的东西只是最最腐败的19世纪文学老套的恶劣投影。《临高启明》的写作是一次对“文学”的蔑视,形成的也不是“作品”,只能称之为“文本”。

书中无数次连篇累牍的技术细节描写如果有文学渊源的话,只能和凡尔纳以来的科幻作品有相似性;但科幻小说的技术细节是整个叙事的有机组成部分,不讲技术就无所谓科学幻想,科幻文学也自有一套内在的标准(3),《临高启明》则根本无视故事的完整、情节的有序、构思的结构,放笔为之,只图一个“铺陈其事而直言之”的快活。这写作快感更不是沉溺于“文本快乐”(4)的后现代主义高冷姿态,在文艺实验室里炮制出的连作者自己都看不进去的“先锋”文学本身就代表着当代主流文学观的堕落。《临高启明》的作者们有着最普通化的娱乐口味,他们老实、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喜好和盘托出,“甜港风云”里面的商战情节、澄迈大战的战争场面、广州城“采生折割”大案等等都是各种题材里常见且广受欢迎的情节,只是加以具体化(甚至更残酷惊悚),赋予了临高穿越中的风格。

澳宋元老院里文学专业出身的元老,除了被骗来的迪亚娜门多萨,就是一些充当情报员的文学硕士。后来证明,门多萨小姐最大的价值是她的母语,而那些硕士情报员因为不是古汉语专业,连明代乡绅的禀帖也看不懂,实际上我们知道,就算是古汉语专业出身,如果不专门研究明清公文尺牍,甚至不具体到明清某一个具体阶段,也还是看不懂。不仅是文学专业,在穿越前期极为重要的历史学专业也会慢慢失去价值,随着历史脚步逐渐离原来的方向越来越远,“预言”失效了,情报工作靠在现实中搜集,不再依靠旧时空的书本,“大图书馆”的价值除了给“真理办公室”提供一些剽窃资料,就只在那些技术文献上了。在书中穿插的很多戏仿老干部“忆峥嵘岁月”的“史料”中,我们看到历史本身就是随人打扮的花架子。哲学专业更不用说了,钟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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