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建安之杰”的曹植,无疑是建安时代杰出的诗人、文学家。他以独占八斗的才情,在文学史上留下了许多名篇佳作。鲁迅称建安时期是中国文学的“自觉时代”,而这一时期也是中国文学的一个过渡阶段。建安文学既继承了《诗经》的写实传统,又传承了《楚辞》的浪漫主义特质,同时吸取两汉辞赋、民歌的优良传统,称得上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座高峰。同时,建安文学也为随后的盛唐文学的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因此,可以说建安时代是文学史上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一个重要时期。作为建安文学的杰出代表,曹植无疑会吸引众多读者以及研究者的瞩目。
由于曹植不同于常人的出身和人生境遇,使得他的文学作品题材和风格都别具一格。他的作品有诗、赋、论、赞、表、诔等多种形式。从文学价值来看,还是其诗歌的文学成就最高。曹植诗今存余首,就他短暂的人生来说,可谓著述颇丰了。曹植的诗数量多文学价值高,值得广大学者悉心研究。
在了解了曹植诗歌的情况下,有必要对意象的相关概念做一简单阐释。所谓意象,简而言之盖为尽意之象。在文学创作中,“意”为主体之情感,“象”为主体为表达情感所借之物。意象是构成诗歌的基本要素之一。诗人在作诗的构思过程中,意象是诗人形象思维的符号元素。而诗人对诗歌的创作过程,正是诗人构建创造意象的过程。而这种种意象又构成了诗歌的意境。一首能感人至深的好诗,往往是诗人展示了一个个独特的意象及其组成的优美意境,这些意象及意境又给读者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读者要接受诗人的作品,体会其中的情感,对作品进行再创造,完成整个文学接受,正是以意象为媒介的。可以说,诗歌的意象是沟通作者和读者的纽带或桥梁,正是有意象的存在才使得作者和读者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意象的概念及发展
意象这一概念早在中国古代就产生了,它对文学欣赏有极其重要的作用,对诗歌的鉴赏和分析尤为重要。由于中国诗歌追求含蓄美,表达情感要含蓄不外露,这种对诗歌含蓄美的追求使得诗歌意象的产生和存在成为了必要。我们知道,《诗经》是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它的美以温柔敦厚著称,比兴手法在《诗经》中也被广泛应用。用于比兴的喻体即是一个个意象。
《诗经》的首篇是《关雎》,其幵篇云:“关关雎鸡,在河之洲。”以这两句作为开头是一种起兴,目的在于说明男子对美丽贤惠女子的仰慕,此句中的“雎鸡”其实就是一个意象,它象征的正是男子思慕的美丽姑娘。正是诗中用了“雎鸡”这一意象才使得诗含蓄有韵味了,可以看出意象对诗的重要作用和意义。另外,我国第一部浪漫主义诗歌总集《楚辞》中也出现了大量意象,其中“香草美人”意象是最具代表性的。曹植是魏晋时期的著名诗人,其文学成就很高,对后世的影响也颇为深远。其诗歌创作与《诗经》、《楚辞》、汉乐府以及《古诗十九首》是一脉相承的,无疑受到了它们的深刻影响。
由以上分析可知,意象对诗歌的构成和解读都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因此对诗歌进行意象方面的研究分析是很有必要的。下面对意象概念的发展及曹植意象的整体情况作以阐释。
作为中国古代文论的重要概念,意象一词很早就出现了,并且得到了广泛的应用。中国文化中有关“象”的起源从原始时代的鼎文化中已见端倪,老子和庄子都认为“象”是由“道”运化而生的。老子在其著作《老子》中讲:“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说明了“道”与“象”的关系及复杂形态,说明了“道”飘忽不定,复杂多变的特征。老子又说:“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恍惚。”所以“道”又不是绝对的虚无,而是似有非有。老子的“象”论,对“意象”概念的形成无疑有至关重要的影响。而庄子关于“意”的论述对“意象”概念的产生也意义重大。《庄子》一书曾多次提及“言”与“意”的关系。
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天道》)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秋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签;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外物》)
庄子认为语言是一种交流工具和手段,“语之所贵者意也”,“言者所以在意”。在庄子看来,“言”的目的是为了传达“意”,“意”才是重中之重。老子和庄子对“象”和“意”分别做了阐释,这可以看做是关于“意象”论的最早论述。《周易系辞》中“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之说,此处之“象”乃是指《易》卦之象,仅算得上是大文化上之意象,不可全指文学艺术审美上之意象,更不能专指并非文学中之“象”。《系辞》中还有一段文字与意象有关:“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②言包牺氏观物取象以通德类情。《周易》哲学倾向远远多于文学倾向,关于“意”与“象”之关系与文学自然有所出入。
《周易》是我国古代重要的一部哲学论著和文化典籍。它是一部专门论“象”的著作,《周易》的核心范畴是“象”。《周易》由《易经》和《易传》两部分组成,“立象以尽意”的命题正是由《易传》提出的,它承认“言不尽意”的事实,同时也认为“象”可以尽意。
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封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系辞上》)
“观物取象”的著名论题也源自《周易》。《系辞下》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后人用“观物取象”四个字概括这段话的大意。东汉杰出的唯物主义思想家王充在他的《论衡》中也有关于“意象”概念的论述,其《乱龙篇》云:
天子射熊,诸侯射康,卿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示服猛也。名布为候,示射无道诸侯也。夫画布为熊废之象,名布为侯,礼贵意象,示义取名也。
由此可知,王充第一次将“意”与“象”联缀成词,使“意象”成为一个完整的概念。三国时的王弼对“意”与“象”以及“言”的关系,做了颇为深入而富于辩证的分析,他在自己的著作《周易略例明象篇》中提到:
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言生于象,故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故可寻象以观意。意以象尽,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犹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也。……象生于意而存象也,则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于象而存言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言也。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者乃付象者也。付意在忘象,付象在忘。故立象以尽意,而象可忘也;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是故触类可为其象,合意可为其征。
王弼认为“言”、“象”、“意”三者是相互递进派生的,“言生于象”,“象生于意”,所以才能够“寻言以观象”,“寻象以观意”。王弼认为“言”、“象”、“意”之间是相生相成、相互递进密切关联的,他的“意象”观一言以蔽之即是“言以明象,象以出意”。
刘越是我国古典文论的集大成者,他关于“意象”的论述精辟得当,值得注意。他在《文心雕龙神思》篇中云:“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渝五脏,澡雪精神。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绎辞,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驳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在刘總看来,意象为文学创作时所被利用者。为文时要有虚静之心态,要进行学术积累,要有语言文字功力,方能幵始下笔。“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
在我国美学史上,刘總首先将“意”与“象”合成“意象”一词,开创了审美“意象”说。刘總所说的“然后使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确实包含了许多精辟的见解。
唐宋时期是“意象”说的发展期,有着承前启后的巨大作用。唐人关于“意象”的观点,以王昌龄、咬然、以及司空图的论说最有影响。王昌龄在《诗格》中曰;
诗有三格:一曰生思:久用精思,未契意象,力疲智竭,放安神思,心偶照境,率然而生。二曰感思:寻味前言,吟讽古制,感而生思。三曰取思:搜求于象,心入于境,神会于物,因心而得。
皎然也论述过关于“意象”的问题,他在《诗式》中说:
取象曰比,取义曰兴,义即象下之意。凡禽鱼草木人物名数万象之中,义类同者,尽入比兴,《关雎》即其义也。
皎然认为“比兴”是实现诗人主观之意客观化的方法和途径。
清代是“意象”理论的成熟期,这个时期的诗论家对“意象”范畴的内涵及内部关系作了深入分析和探究,他们对“意象”论作了总结和归纳,为这一理论的发展和完善作出了独有的贡献。王夫之是清代杰出的哲学家,诗论家,他对“意象”的性质和艺术特征从哲学角度进行了解读,角度新颖,见解独到。他在《姜斋诗话婆注》中提出了“以意为主”的著名命题:
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李、杜之所以称大家者,无意之诗十不得一二也。烟云泉石,花鸟苔林,金铺锦帳,寓意则灵。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王夫之对“意”的重视。同为清代著名学者的方东树对“意象”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在《昭昧詹言》中对“意象”作了大小高下之分:
读古人诗,须观其气劫。气者,气味也;韵者,态度风致也。如对名花,其可爱处,必在形色之外。气韵分雅俗,意象分大小高下,笔势分强弱,而古人妙处十得六七矣。
方东树划分“意象”大小高下的依据是诗人精神气质的雅俗,认为诗歌意象的审美价值是由诗的言情素质决定的
关于“意象”概念及其渊源与发展暂且介绍到这里。
曹植诗歌的主要意象
曹植是魏晋时期重要的文学家,其诗今存余首。曹植诗歌中的植物意象主要有兰、桂、蓬,自然意象主要有云、日、月、风、雨,人物意象有美女、佳人、少年,动物意象主要有马、鸟,其他还有酒、泪、舟、车、琴、瑟、筝等。
对诗歌意象的分类,国内外学者有多种观点和方法,以下介绍几种常见的分类法。国内学者对诗歌诗歌意象分类有代表性的有:夏之放《文学意象论》将诗歌意象分为审美、象征、想象、幻想等几类,这种分类方法抽象,也难于把握;袁行霈先生在《中国诗歌研究》中将诗歌意象分为自然界、社会生活、人类自身、人的创造、人的虚构五类,其中人的创造和人的虚构难于界定,也不尽合理;陈植釋先生的《诗歌意象论》按五个标准对诗歌意象进行分类,每一大类又分为若干小类,这种分类方法详细而全面,但太过琐细,不易操作。国外也有许多学者对诗歌意象进行了分类,英国威尔斯在《诗歌意象》一书中把意象分为装饰性、潜沉、强合、基本、精致、扩张、繁复七类,单看这些生僻的术语都难以理解,要按这一标准去给诗歌意象分类更谈何容易。鉴于此,本文对意象进行简单易懂的分类,即主要按曹植诗歌意象的内容范畴来划分。
曹植的诗歌意象从内容上可以分为两类:实体性意象和虚拟性意象。实体性意象是指诗人自己或前人通过感官感知并选取的客观存在的事物。这类诗歌意象一直是古今中外诗歌意象的主体,曹植诗歌的意象也以这一类为主。而虚拟性意象是指诗人或前人根据自身生活的直接或间接经验加上一定的想象虚拟出的事物。下面对曹植诗歌中的这两类意象的类型及其特征进行分析。
一、实体性意象如上所述,实体性意象一般是诗歌意象的主体,曹植的诗歌亦是如此。本文将实体性意象再分为客观自然类型和社会历史类型两种,在实体性意象后再追述一种虚拟性意象。
(一)客观自然范畴的诗歌意象
曹植诗歌中的客观自然类意象大致可分为这几类:天文、地理、气象、时间、人体、动物、植物等。
(二)社会历史范畴的诗歌意象
曹植诗歌中社会历史范畴的意象也很多,如人物意象、地理意象、建筑物意象、精神活动意象、器物意象、朝代意象等。
二、虚拟性意象所谓虚拟性意象是指诗人或前人根据生活的直接、间接经验加上一定的想象虚构出的事物或人物。它一般不是意象的主体,在作品中所占比重也很少。曹植诗歌中的虚拟意象数量也不多,下面就其诗中一些虚拟意象略作列举,以供参阅。如《杂诗六首》中“天路安可穷”的“天路”;《仙人篇》中“仙人揽六著”的“仙人”;《仙人篇》中“东过王母庐”的“王母庐”;《難露篇》中“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的“神龙”和“麒麟”;《平陵东》中“被我羽衣乘飞龙”、“乘飞龙,与仙期”的“飞龙”;《苦思行》中“下有两真人”的“真人”;《远游篇》中“仙人翔其隅”的“仙人”等,都是曹植诗歌中的虚拟性意象。
曹植诗歌意象的阶段性特征
通过前面对曹植诗歌意象的分类整理,可以发现曹植诗歌意象的种类丰富、数量众多。曹植的人生在建安、黄初和太和时期都有很多的不同,他的政治生涯和人生境遇在晚期发生了巨大变化。本章试从其诗歌意象的种类和特征方面来探究这种变化,以求对曹植诗歌有更深入透彻的把握和理解。学界一般将曹植的生平分为三个时期,即建安、黄初、太和。本章不对曹植诗歌意象在这三个时期的特征和变化做个别考察,而注重对曹植诗歌意象的整体宏观把握和分析。
意象可说是构成诗歌作品甚至文学作品的最小单位,因此对意象进行深入分析和解读也就很有必要了。世间有色彩纷呈的各种颜色,人们通常将颜色划分为两类,即冷色调和暖色调,这种对颜色的划分法倚重于人们的心理感觉和情感。本文试图加入对意象明暗的感知,看意象色调明暗的情况。我们试着从这一角度对曹植诗歌中的意象进行一些分析,考察一下曹植诗歌意象的冷暖分布。
曹植天资聪颖,少有诗才,《三国志魏书陈王传》记载他“年十岁余,诵读诗、论及词赋数十万言,善属文……时卹铜雀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太祖甚异之。”而黄初年间曹植的人生发生了急剧变化,在此期间他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故,表现在诗歌创作上也有显著变化。在他人生的后期也就是太和时期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对这三个时期曹植诗歌中的意象加以对比分析。
建安时期曹植诗歌意象的特征
建安八年曹操攻下邮城,次年举家迁居于邨,此时曹植十三岁。从此直到建安二十五年曹不继位为止,曹植在这里度过了十六年的快乐时光,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岁月。他在这里过着斗鸡走马、驰猎宴饮的贵族生活,此时他也有自己的文人集团,在游乐之时,他们也少不了吟诗作赋。所以建安时期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时期,此时他年轻气盛,稍有成就。
文学思想有密切联系。可以确定的曹植在建安时期创作的诗歌作品有首,其中赠答诗有《赠丁仪》、《赠丁仪王粲》、《赠丁翼》、《朔风》、《离友诗二首》、《赠徐干》、《赠王粲》、《送应氏二首》,宴饮诗有《侍太子坐诗》、《斗鸡诗》、《公宴诗》,有些宴饮诗与赠答诗相交叉,如《送应氏》其二、《赠丁翼》,因为设宴与送别有时是同一项活动。曹植是建安时期宴饮诗与赠答诗创作数量最大、成就最高的作家,而且这些诗歌也是曹植早期闲适生活的反映,值得研究。曹植在建安时期创作的诗歌还有《杂诗飞观百余尺》、《弃妇篇》、《野田黄雀行》、《三良诗》,《弃妇篇》属于怨女思妇诗,曹植是想借着怨妇行发自己心中的哀怨苦痛。
曹植的怨女思妇诗除《弃妇篇》写于建安之中外,其余皆作于黄初太和年间,关于这一点将在后面的论述中展开。、《三良诗》表达了曹植的政治理想和愿望,以及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大致说来,这些诗歌中的主要意象有:白日、明月、好鸟、公子、少年、朱光、青云、清风、神賤、朱华、高枝、清醴、金筋、时雨、丹毂、凉风、美酒、宝剑等,作者都在这些意象前面加了一些修饰成分。如朱色是比较喜庆的颜色,金觞象征着财富和富贵,作者不只一次用这类词语来做修饰,从而使得这些普通的意象与众不同了,而且色调都比较明快,可以说此时作者的心情应该不错,心境也较佳。单独讲这些意象很难形象直观地把握曹植这个时期创作的特点,以下举三首诗为例作以具体分析。
古诗大多质朴不事藻饰,色调往往简单低调,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容颜为之大变,可谓色调鲜明、流光溢彩,风格大变。曹植身为“建安之杰”,加之建安时期生活富足悠闲,诗风更显华贵,建安时期子建诗天姿藻丽,诗歌意象也可谓五彩斑斓,大放异彩。在此时期,曹植诗歌意象中多见“朱”、“绿”、“白”三色。
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公宴诗》)神颺接丹毂,轻荤随风移。(《公宴诗》)丹华户烈形,璀彩有光荣。(《弃妇〉〉)闲房何寂寞,绿草被阶庭。(《闺情》其一)杨朱华而翠叶,流芳布天涯。(《桂之树行》)乐饮过三爵,朱颜暴已形。(《大魏篇》)任意交属所欢,朱颜发外形兰。(《妾薄命二首》其二)披我丹霞衣,袭我素霓裳。(《五游篇》)时俗薄朱颜,谁为发培齿。(《杂诗六首〉〉其四)朱紫更相夺色,雅郑异音声。(《当事君行》)石梅植前庭,绿吐摇缥青。(《弃妇》)临渌水兮登重基,折秋华兮采灵芝。(《离友诗二首》其二)秋兰被长坂,朱华冒绿池。(《公宴诗》)仰泛龙舟绿波,俯摧神草枝柯。(《妾薄命二首》其一)凉风肃兮白露滋,木感气兮条叶辞。(《离友诗》)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侍太子坐诗》)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赠徐千诗》)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名都篇》)凉风肃兮白露滋,木感气兮柔叶辞。(《离友诗二首》其二)白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侍太子坐诗》今我旋止。素雪云飞。(《胡风诗〉》)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箜篌引》)白马饰金羁,连翻西北驰。(《白马篇》)
建安时期是曹植人生最得意和快乐的一段时光,这时他诗歌中的意象色调明快,他在自己喜爱和多用的意象前多加朱、绿、白三色作为修饰。而朱、绿、白是极明快、极纯粹、最明艳的颜色,红色是血和太阳的颜色,使人联想到能量与激情;绿色是充满生机的颜色,使人联想到生机与希望;白色是最纯洁无瑕的颜色,使人联想到洁净与明快。正是这些色调明快鲜丽的意象表现出他当时惬意的心境,这也正是他建安时期快乐闲适生活的真实写照。
此外,曹植特别喜欢给自己的诗歌意象冠以一个“清”字,如清體、清夜、清影、清波、清风、清晨、清时等。出现“清”字的诗大部分都是曹植创作于建安时期的赠答和宴饮类诗歌,黄初和太和时期的诗歌中也多次出现。一个“清”字让人联想到清平、清洁、清白等词语,这不正是曹植高洁人格的有力证明吗?正如钟嵘对曹植“骨气奇高,辞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集溢古今,卓尔不群。嗟乎!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麟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签,女工之有黼黻。”的高度赞赏一样,他诗中的一个个“清”字也是对他高洁人格的完美全释。
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送应氏诗二首》其二)树木发春华,清池激长流。(《赠王粲》)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公宴诗》)明月澄清影,列宿正参差。(《公宴诗》)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公宴诗》)清醴盈金场,肴撰纵横陈(《侍太子坐》)凝霜依玉除,清风飘飞阁。(《赠丁仪》)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名都篇》)清晨发皇邑,日夕过首阳。(《赠白马王應》》其一)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浮萍篇》)君若清路尘,妾若油水泥。(《七哀》)太极定二仪,清法始以形。(《惟汉行》)孟冬十月,阴气厉清。(《孟冬篇》)鼓翼舞时风,长喷激清歌。(《远游篇》)悲歌厉响,吸脅清商。(《元会诗》)清祐盈爵,中坐腾光。(《元会诗》)釣台蹇产清虚,池培观洛可娱。(《妾薄命二首》》其一)
一个“清”字在一首《公宴诗》中就出现了三次之多:“清夜游西园”,“明月澄清影”,“潜鱼跃清波”。这首诗本就内容轻松欢快,作者在“夜”、“影”、“波”这三个本来就让人心生凉爽的意象前加上一个“清”字作为修饰,就使得这三个意象更加清爽舒坦了,甚至使得整首诗都充满了清凉,让人心生舒适惬意之感。这又未尝不是作者快乐轻松生活的真实写照。
黄初时期曹植诗歌意象的特征
曹植的人生在黄初年间发生了急剧变化,在此期间曹植曾两次获罪朝廷,几乎被杀。黄初初年,是曹植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期,可以说是曹植人生的黯淡期。好在最后没有性命之忧,但这段大起大落、梦魇般的遭遇,对他此后的生活、思想、心理以及文学创作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在他的诗歌创作和诗歌意象的情感色调上都有体现。
黄初时期曹植的诗歌作品有:怨女思妇诗《杂诗高台多悲风》、《浮萍篇》《种葛篇》、《七哀》、。《磐石篇》、游仙诗《仙人篇》、《游仙》、《升天行》二首、《苦思行》。《应诏》、《七步诗》、赠答诗《赠白马王彪》七首。《矫志》、《鼙舞歌》之《圣皇篇》、《大魏篇》、《孟冬篇》五篇、《魏德论返》之《谷》、《禾》、《鹤》、《鸡》、《甘露》、《连理木》六篇,咏史《灵芝篇》、《精微篇》、诗这些诗歌中的主要意象有:泪、日夕、泛舟、霖雨、流療、马、苍绳、秋风、寒婢、白日、材狼、鸦泉、孤兽、天命
陆机说:“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曹植诗歌中的情感是极其丰富的,对景物的描写也极具特色。曹植的诗歌中多次出现“泪”这一意象,他的泪是为何而流?为谁而流?这需要进入文本去寻找答案。
收泪长叹息,何以负神灵。(《弃妇诗》)攀枝长叹息,泪下沾罗襟。(《种葛篇》)盘桓北阅下,泣泪何涟如!(《精微篇》)退咏南风诗,洒泪满祎袍。(《灵芝篇》祖道魏东门,泪下沾冠缨。(《圣皇篇》心中念故人,泪堕不能止。(《七哀》〉)收泪即长路,援笔从此辞。(《赠白马王彪》)悲风来入怀,泪下如垂露。(《浮萍篇〉〉)慈母苔不痛,墟啼涛沾巾。(《灵芝篇》)揽弟登君墓,临穴仰天叹。(《三良诗》)丈人为泣血,免戾全其名(《灵芝篇》)杞妻哭死夫,梁山为之倾。(《精微篇》)仰天长叹息,思想怀故邦。(《替石篇》挽裳对我泣,太息前自陈。(《门有万里客》)待罪居东国,泣弟常流连。(《怨歌行》
曹植诗中直接写到“泪”这一意象的就有处之多,其中建安时期的只有《弃妇诗》一篇写到了“泪”,其他的都出现在他作于黄初时期的诗歌中。关于这一点应该说并不是偶然。因为在建安时期他过着贵族公子的生活,诗歌主要就是宴饮和赠答类的,只有《杂诗飞观百余尺》、《弃妇篇》、《野田黄雀行》、《三良诗》四篇不是这类题材,可能是生活的舒适和快意让曹植还没有机会大量创作怨女弃妇类的诗歌。上面所列的一些诗句虽然没有直接写到“泪”意象,但有泣、涕、哭等词语,其中应该有泪的成分在其中,所以罗列在内。其中《灵芝篇》中都“泣血”了,这恐怕比一个“泪”字更能触动千万读者的心。《三良诗》是曹植创作于建安时期的诗歌,这里表达了他的人生理想和政治抱负,是他早期诗歌作品中为数不多的有雄心壮志的篇章。
进入曹植诗歌细细品读,不难发现。曹植那多情的泪水是为自己而流,也为别人而流,为离别而流,为不能为国效力而流,为兄弟相残的痛楚而流。这个“泪”意象的反复出现,为曹植的诗蒙上了一张忧伤的面纱,这不也是他短暂而多愁人生的一种途释吗?
“风”这一意象在曹植诗歌中出现了次之多,有《斗鸡诗》和《赠丁仪》中的清风、《公宴诗》中神飘,还有凉风、长风、悲风、惊风、风,一次温风,一次凯风,惊风出现了三次,其中悲风出现了六次之多。以下对曹植诗歌中的“悲风”意象作一些梳理分析:
悲风来入怀,泪下如垂露。(《浮萍篇》高台多悲风,朝曰照北林。(《杂诗六首》〉其一)江介多悲风,淮姆驰急流。(《杂诗六首》其五)弦急悲风发,怜我慷慨言。(《杂诗六首》其六)悲风鸣我侧,羲和逝不留。(《赠王粲》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野田黄雀行》)
作为自然类意象的“风”,作者给天前面加上了一个充满凄凉萧瑟之感的“悲”字“悲”本是一个心理感受的词,是人的内心伤心苦痛时的一种感受。曹植将“悲”用于修饰“风”,可见跟自己的内心感受及心境是有密切联系的,一个普通的自然之物也被作者打上了深深的情感烙印。仔细品读曹植的诗歌,原来曹植对这个“悲”字也是情有独钟、甚是喜爱,下面所列就有次之多。曹植诗歌中除“悲风”意象外,出现“悲”字的诗句还有:
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野田黄雀行》)有鸟飞来集,柑翼以悲鸣。(《弃妇篇》)悲鸣夫何为?丹华实不成。(《弃妇篇》)慷慨有馀音,要妙悲且清。(《弃妇篇》)自顾非金石,出唔令心悲。(《赠白马王彪》其五)心悲动我神,弃置莫复陈。(《赠白马王彪》其六)上有愁思妇,悲叹有馀哀。(《七哀》)自悲居无男,祸至无与俱。(《精微篇》)良马知我悲,延颈代我吟。(《种葛篇》)吾欲竞此曲,此曲悲且长。(《怨歌行》)太息终长夜,悲喷入青云。(《杂诗六首》其三)烈士多悲心,小人蝓自闲。(《杂诗六首》〉其六)黄鸟为悲鸣,哀哉伤肺肝。(《三良诗》)慷慨有悲心,兴文自成篇。(《赠徐干》)
出现“悲”字的诗,大部分都是曹植创作于黄初和太和时期的作品,这两个时期正是曹植人生发生巨变,政治上不得意的时候,这个“悲”字不正是他后期生活状况的准确概括吗?曹植短暂的一生是充满悲情和悲凉的,读他的《七步诗》即可感受种种的悲,人生多丼、手足相残之悲,无不令人心生悲凉之感。这个悲字如此反复地出现在曹植的诗歌作品中,让人产生的感想和悲悯是无尽的。
曹植诗歌中还出现了“君”这一人物意象,其中大部分出现在弃妇、思妇类诗歌中,他是女主人公(多处是“妾”)日夜思念的对象。这些诗歌表面上写女子对自己夫君的思念,实际上作者是借此来表明自己心志的。作者写“君”的久别不归,正是暗示自己身怀治国方略但却得不到君王的赏识和重用。这个意象数量不算多,但具有典型意义。下面将出现“君”的诗篇一一列出,以供参阅:
谁令君多念,自使怀百忧。(《赠王粲》)君不垂眷,云其诚?(《朔风诗》)晚获为良实,愿君且安宁。(《弃妇诗》)与君初婚时,结发恩义深。(《种葛篇》)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七哀》)君若清路尘,妾若法水泥。(《七哀》)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七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七哀》)门有万里客,问君何乡人!(《门有万里客行》)百心可事一君,巧诈宁拙诚。(《当事君行》)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杂诗六首〉〉其三)春思安可忘,尤戚与君并。(《闺情》其一)妾父闻君来,将涉不测渊,(《精微篇》)
“妾”作为一个与“君”相对的人物意象在曹植的诗歌中也多次出现,其意义也很独特。下面所列是曹植诗歌中出现“妾”这个人物意象的诗句:
佳人在远道,妾身独单载。(《闺情》其一)君行逾十年,孤妾常独栖。(《七哀》)君若清路尘,妾若法水泥。(《七哀》)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七哀》)妾身守空闺,良人行从军。(《杂诗六首》其三)
“妾”是古时男子的侧室,地位相对正妻要低很多,为何曹植多次以“妾”这个词作为自己诗歌中的意象呢?通过前面分析可知,“君”是作者作为君王的指代在诗中出现的,借“君”这一意象来表达自己希望被国君认可重用的愿望。相对于此,“妾”应该是作者暗指自己,而且是一种极谦卑的自指,作者说“妾”是那不被夫君宠爱、孤守空房女子,实际上是暗指自己不被君王重用,闲居家中的失意和孤独之感。
太和时期曹植诗歌意象的特征
在曹植人生的后期(年之后,含年,由于神仙方术思想的发展形成,深刻地影响了他的文学观和文学创作,从他诗歌意象的变化可以发现这种转变。曹植的人生理想和政治抱负破灭后,创作特色发生了巨大嬗变,由前期注重对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