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贡,复姓端木,名赐,子贡是他的字。司马迁说他是“卫人,少孔子三十一岁”“子贡好废举,与时转货赀。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常相鲁卫,家累千金,卒终于齐。”(《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在孔门弟子中,子贡可能是家境最富足的一个。孔子以为他是个外交人才,将他列在“言语”科。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田常欲作乱於齐,惮高、国、鲍、晏,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自《论语》观之,司马迁所言,盖近于事实。
《论语》中涉及子贡的语录有38章。统观这些语录,子贡留给我们的印象是:聪明机智,娴于辞令;做事脚踏实地,决不好高骛远;深得孔子信任,师兄弟之间也非常佩服他,是孔子的得意高足之一。据《论语》所记,孔子对子贡是非常器重的。
季康子问:“赐也可使从*也与?”曰:“赐也达,于从*乎何有?”(《雍也》)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公冶长》)
“瑚琏”者,端然于庙堂之上的祭器,雍容高贵。孔子以为子贡聪慧,明白事理,可用于庙堂之上,对于从*,自然是游刃有余,虽然没能达到“君子不器”(《为*》)的至境,但也非寻常人可比。
《论语》记载子贡向孔子请教,其中有问君子、问*、问友、问士、问仁、问桓公非仁与、问博施济众可谓仁乎、问有一言而终身行之者乎、问君子亦有恶乎、问乡人皆好之何如、问师与商孰贤、问孔文子何以谓之文,涉及的问题很广泛,要之,皆关乎人格修养、价值观念、国计民生。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卫灵公》)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卫灵公》)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雍也》)子贡问*。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比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颜渊》)
子贡的为人,以言语见长。他风流倜傥,从容和悦,陪侍孔子,“侃侃如也”(《先进》);智足以知人,言足以明理,是一个能言善辩的聪明人。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学而》)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宪问》)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子张》)
他不但能言善辩,而且很能察言观色,讲究说话的艺术,不像子路那样直来直去;他办事干练,协调能力强,为孔子的其他弟子所不及,不仅孔子器重,在同学中也很有威信。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述而》)
卫出公和他的父亲蒯聩争位,冉有想知道老师的态度,但冉有不去问老师,而是来问子贡。子贡见了孔子,不问卫事而问伯夷、叔齐。子贡从孔子对伯夷、叔齐的评断中便明白了老师对卫国父子争位问题的态度,告诉冉有,“夫子不为也”。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公冶长》)
孔子对子贡颇为赞赏,但恐他自己过誉而不自知,便为此问以喻之。子贡非常明白孔子心里的评断,也有自知之明,便说出这一段谦虚的话来,使得孔子非常满意,所以孔子“深然之,而又重许之”,以定子贡之心。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匵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子罕》)
盖孔子不与阳货合作,子贡不大赞同老师的态度,所以设“美玉”为问。孔子会意,所以如此作答。师徒二人,心照而不宣,留下这一段隽妙无比的对话。在孔子弟子中,只有子贡能够与孔子这样对话。
子贡善言,是他智慧的结晶,并非曲意逢迎。他洞明世道,练达人情,但言所当言,言之得体,不疾不徐。
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子张》)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子张》)棘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子贡曰:“惜乎!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颜渊》)
子贡是现实主义者,他做事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能通权达变,因此所为多能成功,较少遗憾。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宪问》)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先进》)
子贡也有些自负,但不妄自尊大,不像子路那样外露,人不以为非。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学而》)
子贡自恃“无谄”“无骄”,而以此问。孔子因材施教,总让弟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未若”云者,引导子贡追求崇高。子贡会意,以诗之“切磋琢磨”作答,含蓄隽永,妙不可言,博得孔子由衷称赏!
子贡有时喜欢议论人,这也往往是智者的通病。他不仅议论时人,有时也衡评古人,孔子对此不太满意。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先进》)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称弟焉。”曰:“敢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子路》)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宪问》)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宪问》)
《论语》中,孔子对子贡的批评有三次,除了“子贡方人”,孔子批评说“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之外,还有如下两次,都比较温和,不像批评子路、冉有、宰予那样严厉。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不欲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公冶长》)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八佾》)
子贡对孔子的学问人格都极为崇拜,为维护孔子名誉和宣传孔子主张作出了不小的贡献。《史记·货殖列传》载:“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
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阳货》)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子张》)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子张》)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子贡曰:“君子一言以为知,一言以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子张》)
子贡对孔子的感情十分深厚,《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去世前,子贡去看他,他说:“汝来何其晚也!”孔子死后,子贡庐于冢上凡六年而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