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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中情之意蕴探赜中国社会科学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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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中对“情”的表达集中体现了庄子的自由观和人生论,他主张人们摆脱种种世俗之物对人的桎梏,从对客观必然性的超脱中获得一种广博的精神自由,通过游心而实现自由的逍遥游。《庄子》语境中的“情”是鲜明的、洒脱的,体现出人与自然的贯通而一。

《庄子》一书出现“情”字多达62处,其中所表现出的浪漫恣肆的文风和深邃独特的思想都与其对情的表达密不可分,可以说这本书开创了中国哲学和文学的抒情传统。与同时期或之前的典籍,如《诗经》《尚书》《易传》《春秋》《论语》《孟子》等相比,《庄子》一书所见“情”字最多,且“人情”一词首见于其中;此外,庄子学派还连用“性情”对人性加以界定,因而阐发《庄子》中“情”之意蕴对丰富庄子研究有着重要意义。综合来看,《庄子》中“情”之意蕴主要表现出以下三个特点。

其一,《庄子》中“情”所表达的内容是丰富的,与“好恶欲望”相比,《庄子》之“情”更倾向于表达“本真情实”,即事物的本真、客观的自然运行规律和人合于自然的常情。通常在谈到情的时候,情都被用作“情感”“情绪”之义。在儒家人性论思想中,大多把情与欲或是非好恶之心联系起来,情的落脚点最后都是道德情感,即经过礼乐调节的人为损益之情。然而,纵观《庄子》全篇,“情”之义虽然是丰富的,但都不是指向仁义的矫饰,而是强调一种对本真情实的描绘和体悟。例如,《庄子·逍遥游》中提到肩吾认为接舆所言“不近人情”,此处“人情”一词是在论说姑射山神人的体貌、行为皆不类常人时出现的。在这里,“人情”意指人自然而有的生命特质,是人生命的本真情实。《庄子·马蹄》篇中的“性情不离,安用礼乐”把性情连用,“情”与“性”同义,表达出庄子对世人依常性生活而远离*治权力造成的伤害的一种期望。《庄子·德充符》篇中“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指有人的形体而没有人的偏情,庄子在这里将“形”与“情”对举而论,意在说明有德之人游于“形骸之内”应以德相交,不应因自身形残而为恶,也不应因他人之形或全或残而有好恶之别。《庄子》中对“情”的表达集中体现了庄子的自由观和人生论,他主张人们摆脱种种世俗之物对人的桎梏,从对客观必然性的超脱中获得一种广博的精神自由,通过游心而实现自由的逍遥游。《庄子》语境中的“情”是鲜明的、洒脱的,体现出人与自然的贯通而一。

其二,《庄子》中的“情”不是单一的,而是可以划分为不同层次。道家学派在思考个人和人生的时候不仅把人看作社会的个体,更注重个体生命在宇宙之间存在的意义,所以《庄子》一书在谈到情的时候,不仅谈到了人情,还谈到了“天情”和“道情”。“天情”强调生命要顺应自然,顺时而生,应时而去。《庄子·养生主》篇中讲述了“老聃死,秦失悼之”的寓言,其中提到了“遁天倍情”一词,其意即是要人顺应“天情”。庄子认为,死生变化不过是气的聚散,面对生死要能“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庄子·养生主》)。“道情”意指道之情实,《庄子·大宗师》篇中提到了“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庄子认为,道有情、有信,虽然它无为无形,不可口授不可目见,却是可传可得的,道与人心存在着某种联系,人可以通过身心的修养工夫去体道、悟道、修道,进而上升到“道”的境界。道的践履工夫在庄子这里是“虚己”“心斋”和“坐忘”。“虚者,心斋也”(《庄子·人间世》),意指人要虚怀若谷,无欲清净,凭借自由空灵的心境在乱象之中观照与把握道。“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于天”(《庄子·天地》),意指人可以忘记仁义礼乐,忘记言语和形体的负担,在得道的境界中,人将不受自身形体与外界是非的干扰,通过精神修养而获得超越动物感官的心理满足,体会到精神的愉悦宁静和生存的自由。“道情”也意指天地运行都有其规律可言,自然四季变化也有时有行,人生于天地间,要遵从道的规律而行,敞开生命境界而活。庄子期望人顺应“天情”体悟“道情”,寻求精诚之真情,不以好恶损害自己的本性,经常顺其自然而不用人为去增益。

其三,《庄子》在谈到情时,主张人摆脱偏执之情,以通达对生和命的参透,以养生养心。《庄子·达生》曰:“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外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庄子认为,通晓生命实情的人,不会去努力追求生命本身以外的东西;通晓命运实情的人,不会去努力追求命运无可奈何的事情。庄子指出人活在世间会面临各种各样的患,如“人道之患”(人所获得的身体上的刑罚)、“阴阳之患”(阴阳之气相互激荡所导致的病患)、“材之患”(怀才之人可能会遇到的不公待遇)、“世之患”(世间的各种战乱祸端之患)等,但他认为人本身的态度和行为会极大地影响各种可能之患的结果。在《庄子·渔父》中,庄子借渔父之口对此加以言说:“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愈数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为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有人害怕影子,厌恶足迹,想要摆脱而逃跑,跑得越多足迹也越多,跑得再快影子也不离身,他自以为速度太慢,因此快跑不停,最后力竭而死。庄子认为这种做法是十分愚笨的,这个人不知道处于阴暗就可以让影子消失,处于静止就可以让足迹不见。庄子以此意指人若摒除外欲,心神宁静则事事释然。

庄子认为,人不应执着、沉溺和放纵于喜、怒、哀、乐、容、动、气、意、恶、欲、色等情感,而应摆脱种种物的限制,保有和充分发挥人自然而有的生命特质。在对待死生与命的态度上,庄子指出“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庄子·知北游》)。他认为生死都是道的规律运动,生不足喜,死不足悲,生不是获得,死也不是失去,安命才是根本。“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庄子·德充符》)死生,贫富,贤和不肖,诋毁和赞美,饥渴,寒暑,这都是事物的变化,运命的流行,了解这一点就不足以让它们扰乱了本性的平和,不至于让它们侵入我们的心灵。在对死生的通达理解之上,庄子指出人要“任其性命之情”(《庄子·骈拇》)、“安其性命之情”(《庄子·在宥》)、“说其志意,养其寿命”(《庄子·盗跖》),寻找“卫生之经”(《庄子·庚桑楚》)和养生之道,做到全形抱生,若不幸形残,仍要彰显德行而不为恶。养生不仅是在于“养形”,生不只是形体之生,还包括灵*之生,人若没有体道之灵*,活得再久也没有意义,虽生犹死,养生是为了更好地体道。《庄子·达生》载:“形全精复,与天为一”,“精而又精,反以相天”,揭示出人在养生之余,更需寻求精诚之真情,与道合,以自我之情观照宇宙自然,关怀他人。

在今天看来,《庄子》要人安其性情,突出强调人情应归于宇宙自然之“情”的思想难免存在一些消极的意味,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人的创造、进取精神的发挥。但从总体来看,《庄子》“情”之论题中仍然包含许多对现代社会具有启示意义的思想智慧,如每个人作为个体都应该培养自身的情绪管理能力以实现对自己生命的把握并适应社会;人应摆脱偏执情感的束缚,树立和谐的养生观;人要对宇宙自然充满情感关怀等。追寻《庄子》中“情”之意蕴,回溯古人对天地、物我之情的觉解,有利于今人审视、调整当下的作为。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莫医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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